“猎鹿,这我能理解——对准眼睛圆溜溜的无辜小鹿来一枪。当然,这种行为我可不支持,只是说这个词的意思可以理解。说到‘猎鹿’,我眼前会浮现这样的情形:一个男人,身穿玲珑小巧的马甲,手提猎枪,走在山林里,一看见小鹿就开枪……”广濑明梨解释道。

她继续说道:“摘葡萄[1]也可以理解。虽然跟屏住呼吸、举起猎枪、瞄准猎物不同,但把垂下来的一串果实摘走,也有一种‘捕猎’的感觉。跟‘收割’[2]这个词有相通之处,所以并不难理解。”

“那怎么‘赏红叶’[3]就想不通了?”星野一彦问道。

“赏红叶,明明不用猎枪打,也不是收割果实,只是欣赏红叶,为什么也用‘狩’呢?真是莫名其妙。”

“‘狩’字也有观赏的意思哦。”星野一彦做出翻书的手势,示意她——回去查查词典吧。

在车站前一座大楼的地下酒吧包厢里,两人相向而坐。还有几个小时就到晚上十二点了。可能因为是星期天,顾客很少。昏暗的酒吧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小号。他俩并不是这家酒吧的常客,是偶然路过才进来的。不过,这里的环境恰到好处,适合让当天认识的男女变得亲密起来,或是产生亲密起来的错觉。

七个小时前,在弥漫着温暖空气的塑料大棚前,广濑明梨遇见了星野一彦。当时,星野一彦左手端着盛有炼乳的纸杯,正准备进棚里摘草莓。目前正是鲜草莓成熟的季节,而且天气晴朗,草莓园里挤满了游客,广濑明梨排在队伍最后。入口狭窄,加上是分批进入,门外排起了长龙。

星野一彦在队伍前面嚷道:“我从没听说过摘草莓还要限定时间的!”虽然今天是星期天,他却身穿西服——深蓝色,窄身,款式考究,透出一种高级感,显然不是便宜的地摊货。这身着装,对于普通上班族来说当然无可挑剔,却不适合摘草莓。他一个人来的,显然也不属于周末加班后,提前下班陪家人游玩的那类人。他三十岁左右,正处于小年轻和成熟大人之间的过渡期,短头发,高鼻梁,大眼睛,大耳朵,五官长得不算匀称,但挺有个性。这就是广濑明梨对他的第一印象。当时,她已经不自觉地被星野一彦吸引了。

“按规定,是限定时间的。请您多谅解。其实三十分钟也能吃个够了。”草莓园的看门大妈说道。她的脖子和腰上都长着赘肉,给人一种胖乎乎、软绵绵的感觉。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相当稳重。

“三十分钟?不会吧。”星野一彦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脸不满地钻进塑料大棚,“你们明明说是任吃的呀。”

“您先尝尝吧。”

听着两人的对话,广濑明梨心想:“号称任摘任吃的草莓园,三十分钟确实太短,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在塑料大棚内享受摘草莓之乐的大多是一家人、两口子,或是恋人们。基本没人会独自跑来这里。这理所当然,广濑明梨心想。这跟一个人在保龄球场里练习投球还不一样。独自跑来摘草莓的人,不是有草莓情结,就是对塑料大棚情有独钟。看见有人独自练习打保龄球,你可以搭讪说:“你在练习投球啊?”或是“你的技术真好。”可是,对于一个独自来摘草莓的人,“你在练习摘草莓啊”“你的技术真好”之类的话却说不出口。

不过,这点郁闷很快就消散了。拨开叶子,发现鲜红的草莓,摘下来,蘸一蘸炼乳,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着。顿时,慈母般的甜奶味和草莓的酸味融化在一起,这味道立刻传遍了全身。这样的美味,无论吃多少都不在话下。广濑明梨振奋起来,打算在塑料大棚里大杀四方,把草莓全部吃掉!

可没过十分钟,广濑明梨就开始觉得腻了。她看看手表,叹了一口气:“还有这么多时间呀。”这时,在她正前方的,就是星野一彦。他弯着腰,摘下草莓,但并没有立刻塞进嘴里,而是一脸厌倦地盯着看。他此刻的忧郁表情,就好像看见烦人的新员工出现在眼前,不由嘀咕道:“唉,你怎么还在?”他把草莓放进纸杯里,看看手表,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正好和广濑明梨四目交接。他似乎吓了一跳,但瞬间又露出笑容:“三十分钟,其实还挺长的。”

广濑明梨也深有同感。草莓虽然好吃,但一个接一个地吃,确实容易腻味。蘸着炼乳吃还行,但炼乳一见底,光吃草莓就有点难受。不过,若没到规定时间就提前离开,又觉得太亏。

“刚听说限定时间为三十分钟时,我还觉得太短了。”广濑明梨回答道。

“刚才我还向那个看门的大妈抱怨说,摘草莓还要限定时间,不用这么抠门吧!”

“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