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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土方却也要扔掉铁之助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也是个双亲早亡的人。心里琢磨的也不是什么要铁之助活下去的事儿吧。死到临头还要瞅着年幼的自己成天围着自己转,的确不太好受。

“我不走!”铁之助咬着牙说。这几个字里饱含的东西,土方心里明白。他这是不想再被扔下了。

土方一脸严肃地对他说:“这是命令。不服从的话,就地处决! ”

铁之助还是被丢下了。土方离开后,他把那张照片抱在胸前,伏在散落的松叶上哭了好久好久啊。

你说你也是自幼没了双亲吧。那或多或少应该能明白 ——土方的心情、铁之助的心情,还有我这个懦夫的心情……人生就像一条湍急的河,要是没个能依靠的物事就会被冲走。父母这根桩是有是无,差别可是相当大的。现实就是如此不公平啊。

箱馆早前就开了港,也有些江户和上方的商家开的店。那些个商人的骨气也是让人不得不服,这都打起来了,不仅不逃,还一心扑在买卖上乐在其中。

五棱郭那可是名扬天下的鸿池的大客户。他们和新选组是京都时代就有的交情,当时的局势,照理说他们自身在资金上也是十分紧张,然而即便如此,在土方逃到箱馆之后他们依然是咬着牙也在配合着土方。

所以我家的钱就只能存在鸿池银行,这是内人下的死命令。

战争期间奔赴江户,听着不是件容易事儿,但对平日里就交情甚好的鸿池番头而言,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请求。不过当时箱馆港上是一触即发的状态,只能从汤川大森海岸乘小船出海,然后再换乘津轻海峡上停靠着的回船。

那是五棱郭开城一个月前的四月中旬。不过当时都是用的阴历,按阳历来说的话就是五月末了。虾夷大地上吹起的风也渐暖,倒是个适合远行的季节。

去送铁之助的只有安富一个人。“队长跟我说,让我务必亲眼看到他出海再离开。我完全是一种监视流放罪人的感觉啊”,安富长叹一口气。鸟羽伏见之战后,可是又打了一年零四个月啊。就算是领了传令的任务,哪儿能毫无怨言地就接受呢。“铁之助那小子,在去海边的路上一直念叨着不想去不想去,念了几百遍。 ”

我好像真的就能听到。铁之助虽然已经十六,但不管是那副小身板还是他那颗心,都还是个孩子。少了父母亲情的人,到底没法正常长大。我和土方其实也跟他差不多。

就算是有鸿池的帮助,要是被当做落难武士那可不妙。铁之助穿着务农的衣服,用手巾包着头,还裹了一床粗草席。完全就是个小叫花的样子。听着安富说的,我心头一紧。突然才意识到,我们到底都对那个孩子做了些什么啊。“斋藤先生和吉村君在京都堀川河边捡回来的小叫花子,在我们从汤川海岸撤退时,依旧还是一个小叫花的模样。 ”

虽然安富是这么说的,但再细细琢磨就会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从堀川岸边把市村兄弟捡回去时,他们的确是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可他们到底还是武士子弟的打扮。我们的所做根本就不算是救了铁之助吧。一年又四个月,他奔波于战场,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恐惧,最后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小叫花子。

我终于明白了啊。比起杀人的轻而易举,要让一个人活下去是有多难。 ——你看着他离开了吗?我顺口问安富。

“嗯,不会错的。我看着雇来的小船到达海上的回船才回去的。 ”

当时我总算是安心了。安富来的时候,我应该才当上逻卒没多久。也就是说,那时候我还没去过日野的佐藤家。而真正因为一些事去佐藤家拜访,是在西乡征伐后的那一年了。“铁之助是好样的。 ”不等我问,安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二股口大战的时候,我们时不时会给敌人来个夜间偷袭,那小子每次都冲在最前面。步哨那一两个人能没声没息地被放倒,可少不了铁之助的功劳。 ”

是居合。那家伙一定是一直在钻研我教给他的居合,再独自稽古练习着。

要隐遁于夜色中将敌人的眼线放倒,并不是件容易事。首先潜入是不能弄出声儿的,伏击的时候更要屏息,但就算做到这些,只要一拔刀必定会被发现。即使是月黑风高的晚上,刀在黑暗中一样会反光。也就是说在敌人的要害进入间合之前,刀都必须好好地待在鞘里。要悄无声息地杀掉步哨,只可能是拔刀的初太刀就让人头落地。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步哨的善后交给旁人,然后趁机冲入敌阵杀他个措手不及。在多数的战场上,这些都是由我来完成的,而铁之助把我曾经的使命完美地继承了下来。

安富想告诉我的其实就是这个吧。可是听起来,这倒更像是在责怪我为什么要留在会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