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那之后铁之助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吧。

不过其中大部分我都没亲眼见到。一路战斗到箱馆五棱郭,幸存的队士里不乏京都时代老队士。比如在会津跟我并肩作战的岛田魁,还有安富才辅都在其中。后来也正是他们把铁之助的消息告诉了我。

对于投降的人,新政府的处置可以说相当宽大。其中虽然也有不少因莫须有嫌疑被斩首的人,但大多数人都只是简单地审问审问,过个一两年也就放了。

我倒不是乐意把自己听来的事儿说的跟真见似的。毕竟传话这种东西,传着传着少不了旁人的添油加醋。不过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只可能是撇开枝节,哪儿会添枝添叶着说啊。

在占领了五棱郭的榎本一行人眼里,土方岁三可不算个受欢迎的人物。

榎本武扬其人原本是幕臣中的开明派,对于德川和武士的时代都没太多的执着。他只是估摸着自己和萨长一起建立新的国家不现实,才打算在北海道倒腾个缩小的日本出来。这样一来,就算没有御一新,就算日本沦为异国的殖民地,那至少还有另一个日本能在北海道延续下去。

他的远见虽没有实现,但那种将自己置于远见计划中的举动,正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榎本和手下的人,大部分后来得以在政府的要职就任,是因为新政府能够理解他们抗战的动机吧。要不是这样,他们怎么可能被赦免,一群靠着武士精神跟新政府斗到最后的人,又怎么还能有出仕的机会。

提起前几年去世的榎本子爵,说他坏话的是真不少,可我不赞同那些。他真的是尽力了。

因此我才会觉得与萨长有私怨的土方岁三,对他们而言就像个瘟神。只要土方和新选组在,无论如何交涉,箱馆都只能是官军的敌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直到明治二年五月五棱郭开城前,他们都没有放弃这个瘟神呢?要流放还是处决,应该都不是什么难事儿才对。

答案其实很明显。土方是个战术天才。若是官军想力取箱馆,能够靠得住的大将除了他也就没人了。从在京都逮人那会儿到后来的会津战争,我都是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着他发号施令的人,我说的话准没错。不单说策略,他还有那种一旦拍板,就绝不会有人唱反调的魄力。

真是个大麻烦哦。他在,愁;不在,更愁。对榎本那些人而言,土方岁三应该是超越了人类的某种其他的存在吧。

于是,榎本他们隔离了土方与新选组。虽说是逃到箱馆的,可京都时代的老队士十来个,算上中途加入的新选组尚有百来号人,这些人要是由着土方来指挥着实危险得很。

他们把新选组安排去守箱馆港的弁天炮台,而土方则作为陆军奉行并被留在了五棱郭。所谓奉行并,差不多就是如今的副队长吧。

那时候当奉行的,是去年去世的大鸟圭介男爵,只是提到战术的话,他还是要敬土方三分的。不过他当幕府步兵奉行时就有与土方一同转战的经验,因此把他放在如此要职上也并无不妥。

从新选组队长到陆军奉行并,表面上看是升职了。然而榎本他们的根本目的,却是把新选组困在弁天台场,只让土方一人进入五棱郭。

安富才辅作为辅佐跟着土方。这种形式简单地说,就像是现在军队里调职时,带着参谋一起走差不多。

我要是站在土方的立场,估计也会选安富吧。先前讲过,会津之战中 我代替受伤的土方指挥新选组时,安富就是副长。他是个随时都能保持冷静判断的人。

安富曾经是冈山足守木下备中守大人家的家臣。虽是个小藩,但看名字也知道那是太阁大人的后裔,即便是下面的家臣处事都尤其用心,所以他本人也是中规中矩。

一般来说将军调职时除了参谋,通常还会带上一个机灵的警卫兵吧。

其实也不难明白。从我先前说的那些,你应该也差不多摸清铁之助的性子了。

你是帝国陆军的将校,身边也是有警卫兵的。擦鞋、洗衣、煮饭、喂马……这些平日间照顾生活起居的警卫兵,虽说对军队知根知底的老兵最合适不过,到底是年轻人更好差使。懂得见机行事的人,眼神劲儿也好。不过即使不懂投机,任劳任怨的新兵还是能帮上不少忙的。

那时候他应该是十六岁了吧。让他搬尸体,他还真毫不犹豫地拉着板车就出门了,你说这人有多木讷,不正适合当警卫兵么。再说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我身边,挨打挨踢也是习以为常了。

土方可不像我这么粗暴。那人是个战争天才,有时他的冷酷无情连我都只能咂舌,可就算是心情再不好,他也没有拿队士出过气 ——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