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第3/4页)

“怎么?要我再说一次?我是新选组三番队伍长,林信太郎。自鸟羽伏见之战起,一直与锦旗为敌,是一名彻头彻尾的朝敌。若是知道我的背景却不做任何处置,将来你们定会有后顾之忧。不单是你们,甚至还会牵连你们的家主有马中务大辅大人。我是新选组伍长林信太郎。取我首级速速领功去吧! ”

物头的脸色就像变了一个人。不等旁人再说什么。只见他在弯腰的同时抽出了刀,一下就砍掉了林先生的头。

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吧。那时候我本来想报上真名的。毕竟按照新选组的规矩,自己的搭档要是死了,自己也得陪着才行。但不等我出声,狠狠地瞪着我的久留米物头先开了口。“新选组余党已被我处置!与水户众及御家人众无关!若是觉得此人死得其所,就各自珍惜性命。战争……结束了! ”于是我活了下来。不过要是我没有亲眼见到林先生的死,后来的人生也许会大不相同吧。可能当了军人;也说不定跟你一样成了逻卒;要不就在商界大展手脚;又或者能站在议会台上……不是我自负,要是我的话应该是能过上这样那样的人生吧。我可是幸存下来的人啊。不仅要在体力和胆魄上优于常人,还要运气好才能活下来。这样的我竟然在银座做了乞丐不是不合情理么?而为什么我会在翻遍了大东京垃圾桶后,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只不过是因为我在暴风雨中的街道上,看到了林先生的死。所以尽管同样是幸存下来的人,我却不同于他人罢了。

那之后我一直在试图弄明白林先生当时内心的想法。他并非是不想活了,也不是说看破了生死。单单只是因为除了自己那条命,他实在想不到能用什么去报答久留米物头的好心。为了不让那份善意给他带来灾难,他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命去换来物头的功劳。

谢谢你听到最后。一想到藏在心里的这些,终于可以让谁听到……我可以安心上路了。

——武藏,死了么?我又问了一遍。志村疲乏地闭上眼,点了下头。真是个顽强的家伙啊。我看他心愿已了,还以为已经死了,谁知道他竟呼呼地睡了过去。忽地他又睁开眼,像是如梦初醒般地盯着我。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决定为他介错。我拔出靠在墙上的军刀,把志村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像这样,把刀尖对准了他的左肋。明治中期制造的军刀,是不能开刃的。那家伙用难以言喻的声音说了一声“感激不尽”。现在想想,那是我这双手夺走的最后一条性命了。在我猛地一推动刀尖刺下去后,志村大喘一口气,死了。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痛苦的样子。我用草席把他盖上,然后与别的尸体排在了一起。他原本就是这副样子,活着也跟死了没区别,没什么不妥。谁承想这事儿竟在署里闹大了。一个年轻的巡查在来确认情况时,正好撞见了我将血振后的军刀收入鞘内的场面。

“杀人啦!有杀人凶手! ”那家伙几乎吓软了脚,扯着嗓子就大声嚷嚷起来。杀人凶手?要这么说的话,御一新才过去二十年的当今日本,满大街不都是没事儿人一样活着的杀人犯嘛。我若无其事地踱在走廊上,京桥署的要员惊慌失措地杵在一旁。

“藤田警部,你都做了什么啊? ”

署长捏着嗓子问我。

做了什么?杀了个人呗。

——你们不是把他给扔在停尸间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这样,尸体损坏的罪名也是免不了的! ”

署长的话里隐约带着的萨摩口音,让我恨得牙痒痒。与戊辰之战时的恩怨无关。毕竟真正的萨摩隼人在明治十年的战役中就都和西乡一起去见阎王了。

——你的意思是想我如何?

“还用说么!当场逮捕啊。 ” ——哦?那你们谁来给我戴手铐?说完我瞪了一圈远远围住我的那些巡查。他们一个个不是握着刀柄,就是拿着取绳、手枪的,可谁也没有要上前的意思。我实在是懒得再费嘴皮子。区区一个署长哪儿配跟我说东道西。要是搬出警视总监或是检事总长来,我倒还愿意解释两句。从京桥署玄关出来,银座的街道上还下着瓢泼大雨。看路上的行人抱着伞、撩起衣襟匆匆来去的样子,应是暴风雨将至了。风雨飞溅的积水中,我仿佛看到了林信太郎的头颅。依旧是打理得青白分明的月代,还有那张收拾得干干净净又精明能干的脸。

平日里注意形象的人,就连死也要死得漂亮,不愧为能担任我伍长的男人。虽然不懂看场面不又太灵光这点算是他的短板了,但他能把这点自始至终贯彻到底,也算是个人物了吧。

新选组伍长林信太郎?那个家伙啊,竟然白搭上自己的命。京桥署替我准备的车停在路上。我把钱包扔给车夫,走进了暴风雨中。伞和车,都与我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