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第2/4页)

志村武藏看来相当惦记久米部的消息,听到这些的时候,他靠在我肩上的头前后晃了好些次。 可千万别这时候死了啊。

——林呢?

我赶紧问他。他来找我的目的,应该就是带来了与林有关的消息。

雨越下越大,连没有窗户的停尸间里都能听到雨拍打屋檐的响声。我讨厌下雨。不单是因为会让心情变得郁闷。一下雨,我就会想起大家一起杀死芹泽的晚上,还有那个志村武藏临死前的模样。

志村又开始了回忆。他的身体早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那两片干裂的嘴唇。

离开铫子后一路上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也记不起来了。

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江户。房总地区盛产米,不仅有众多御谱代的小藩,听说还有不少乡下御旗本和御天领。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有反抗官军的同伴,也有战争,自然就有可以葬身的地方了。

后来再一想,其实挺匪夷所思的。就算是成了落难武士,好歹也是个有上百人的队伍,放弃逃窜好好地打上一仗不成么?执意去寻求葬身之地又有何意义?

那其实是身体替空荡荡的脑子发出的指令 ——不能死!活下去!而我们只是遵照那个指令,漫无目的地徘徊罢了。

被水户大军包围是在十月六日,就在距离铫子只有五里往西的一处叫松山村的地方。在那儿,有人投降,但战死的也不在少数,我们一行人就这样被冲散了。

不巧那时还下起了暴风雨,由南至北的狂风,几乎把雨水吹得打横飞。我和林先生,还有谁来着……总之是有六个人吧,我们在暴风雨里拼命地往西而去。

由于伤痛和饥饿,最后是在哪儿筋疲力尽倒下的也不太清楚。我们从松山村和八日市场战场杀出来之后又不分昼夜地逃了一段路,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就是在成田或佐仓一带了。与其说是投降,不如说是根本连反抗的气力也没有了。他们把我们从草丛里拖了出去,绑上绳子带到了陌生的街道上。

问是哪位的家臣,他们说是九州久留米有马中务大辅大人家的。虽然不管是西还是东都无所谓,可听到西国大名的名号,到底还是不太舒坦,也做好了可能被斩首的心理准备。

我们坐在大雨中的街道上,当有人问起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时,那人老实回答“水户家中某某”后,佩刀虽是让人没收了,绑在身上的绳子却也同时被解开来。

“老实点。在阵屋里好好反省,等候发落吧! ”就只是这样。后来相继报上名的人也差不多,什么水户家臣、德川家人,是真是假根本无从考证,但得到的回应却都是一句“等候发落”。我朝着跪在一旁的林先生打了个眼色。意思是看来我们应该得救了。久留米的物头年岁不小,看着像个通情达理的武士。对于一直奋战到无法动弹的我们,他应该是心存敬意的。看得出来他已经不想再增加无谓的牺牲了。不单是物头,其他武士的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被问起名字时,我说了谎。“德川家人,佐佐木武藏。 ”

谁想久留米的武士听到后竟然哄笑了起来。佐佐木是我母亲娘家的姓,所以我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但名字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于是就索性把 “takezo”念成了 “musashi[1]”。你也知道,我以前就偶尔会以“shimura musashi[2]”自称吧。也怨不得人家笑话。他们应该是觉得我这名字是取了佐佐木小次郎和宫本武藏姓名拼凑起来的假名吧。然而笑过之后,久留米的物头还是不忘提醒了我一句。“刚才我就当啥都没听见。再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名字。前面的寺庙就是我们的阵屋了。先填饱肚子休整休整再说。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物头似乎还小声地对我说了一句“辛苦你了”。你应该能明白吧。御一新那时的战争,不是时不时会有敌我商量着来的情况发生么?虽说需要拼命的时候谁也不会手下留情,如果可能的话大家还是希望能和平解决的。然而有一个所谓武士体面的玩意儿摆在那儿,总是不能事事如意。那次能够顺利,也是因为我们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身上的绳子被解开后,我被左右搀扶着站了起来,然后我又朝林先生递了一个眼色。

他端坐在泥泞里,双手被捆在身后回头看向我的那张脸,至今还烙在我的眼底啊。我并不知道,那些各自背负着诚字旗的同伴们是在哪儿,又是怎样离开人世的。但暴风雨中的林信太郎先生,坚信自己信仰与大义,是真真正正最后的新选组。

我眼神表示自己先走一步,刚迈出脚,就听见了林先生那凌厉如刃的声音。“我是新选组伍长,林信太郎。 ”周围突然间陷入了死寂,就连狂风暴雨似乎也在那一瞬间都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