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那日晚饭的时候,近藤把我叫去了书院。

三月一日我们就赶着奔赴甲州战场了,那应该就是出征的几天前吧。可能也是因为我对土方说了那番话,加上病重的冲田,四个助勤把近藤土方和晚膳围在了中间。

在京都的时候,作为副长的土方手下有十个助勤,他们分别又作为各自队的组长,统领着一大批队士。这也是在评书什么里面经常能听到的,所谓的新选组常备编成。

而其他的助勤自然是已经死了,如今剩下的就只有冲田、永仓、原田还有我。

队士的人数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老队士就只有占少数的伍长或监察方,其余的都是预备役。在这样的条件下,从军队的实力上来看,跟在京都时比就差得远了。

身为陆军将校你应该很清楚。常备军经过周密的训练,战斗能力强。但战争意味着消耗,每当有预备役的兵员补充进来的时候,部队的整体作战能力都会大打折扣。就算预备役们的个人能力都很优秀,但毕竟战争是在团队基础上进行的,所以作用不大。

就是不知道二百三高地的时候,乃木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个常识。

第一次总攻击以后,大批士兵战死。部队在兵力进行补充之后,肯定是达不到最初的战斗力的。然而他却只靠着人数,一次又一次地去硬碰硬。

要是土方岁三活到御一新后,又让他去指挥战斗的话,绝对不会犯这种糊涂。土方大将不会再蹈过去甲州败战的覆辙,就算是多少缺乏训练,也会换有常备军架势的部队再上吧。

就是甲州出征前,其实土方应该心里也是明白的。尽管军费再多、枪炮再齐,新选组已经没有从前强大了。

先不说这个。说起我们被叫去的那个书院,毕竟是若年寄的御役宅,那里也就相当于大名家的内厅了。头顶是格子藻井[1],屋内有账台构,上段间里居然还坐着个近藤安排的持太刀小姓。

真是看不明白这其中几分真意几分玩笑了。他的幽默可以说是表里如一的,然而你以为是玩笑的东西,其中却往往夹杂着他的正经,的确有些让人头疼。他当然不蠢,非但不蠢还很出色。可他那极端自卑的脾性,却被胜安房一帮人看得透彻。

我们在下段间的箱膳前落座后,永仓叹着气说:“马上摆出十万石大当家的架子了呀。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哟。 ”

永仓新八的旧主松前大人也不过三万石家当,看来他心里已经认定攻下甲府就赐十万石这样的事儿,根本就信不得。

然而几杯酒下肚后,近藤更是变得能说会道起来。人嘛,谁都服戴高帽子,左一句平日里多勤勉,右一句博学,听得永仓也是出了神,口头上终于开始附和起来。

“虽然让我们出征甲府这件事,听起来有送瘟神的意思在里面,其实不然。在下以为,这是给我们安排的大任呀。 ”近藤的视线停在了我身上。恐怕在他心里,会对甲府这个地点抱有偏见的,也只有御家人出身的我了吧。

看来需要稍微跟你解释下。

作为御天领的甲府的勤番,是由御家人轮流担任的。而在当时,甲府勤番也就是俗称的“山流 [2]”。实际情况如何我是不太清楚,不过据说平日里品行不端的,或是没什么出息用处不大的人,就会经常被点名去甲府勤番。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勤番的支配人 ——也就是指挥官,几乎就是旗本被左迁时的一个归宿了。

因此御家人一听到甲府这个词,基本不会有什么好印象。我之所以在听到指令时,马上认为这是在送瘟神,也正是因为这种印象,而并非出于什么具体的理由。

近藤就围绕着“大任”大说特说了一番呐。

“甲州那可举国都是御天领。而且去甲府的道中也统统都是御天领,其间没有任何一家大名的土地。要说为何会有如此安排,其实是考虑到万一江户出了问题,公方大人就能沿甲州道一路到八王子,集结千人同心进入甲府城。只要固守甲州城,加之四面又都是高山险地,易守难攻。我们要速战速决夺下甲府,迎接原本就该到来的公方大人 ——这一招,就是我们扭转乾坤的秘策。此为东照神君家康大人留下的秘策,在下和土方一直深藏心中,而现在我们决定将其告知于在座诸君。 ”

永仓啪地拍了下腿。真是不管说还是听都老实耿直的男人。“原来是这样的策略呀。那我们真是身负大任了! ”另一边的原田左之助还是比永仓多了个心眼,他问了一个相当朴实的问题:“可那个公方大人已经选择恭顺了啊……”

我内心里是希望左之助能够就此打住的。这摆明了就是想送瘟神。因为没法说出口,幕阁们才撺掇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来说服近藤,而近藤虽然心里明镜,却也只能将计就计假装信了。说明白点,不管怎么样,只要我们离开江户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