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新宿如今是大变样了,街上可热闹得很呢。

早上七时出江户日本桥,夜里宿在新宿,这么悠闲的旅程放现在也许会让人些觉散漫了。换作品川、千住和板桥这几个地儿,情形也差不多。

其实在宿场停留一晚,为的是让人再好好琢磨下长途旅行中可能出现的问题,想想有没有忘记带东西,也可能只是方便和同行者约好了在那儿碰头。至少我进出江户时,并未在这些宿场受过像通关般受盘问的记忆。

或者应该说,除了官许的新吉原,这几个第一宿作为当时御府内[1]的私娼点,繁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我年轻的时候,时不时也会和玩伴进出内藤新宿。

就是现在一个月还会去上一两趟。我都这把年纪啦,自然不是去找女人。不过是因为比起银座的高级感和浅草的嘈杂,那里氛围更适合老年人散步罢了。

说架川方面的铁道时遭到了旧宿场的人们群起反对,这才在隔着老远的地方设了站。原本的宿场是在青梅街道和甲州道的岔路口附近,距离现在的新宿站还有好几丁的距离。

在过去的江户,新宿也是毗邻御府内的。从半藏御门笔直延伸出去的广小路两侧,尽是各种寺庙或商家,要往外再走上好大一阵儿才能见着田地。按这情形看,头一晚宿在内藤新宿什么的,的确有懒散之嫌啊。

庆应四年辰年的三月一日,我们离开大手前的驻地前往甲州。那时用的还是阴历,放现在的话该是三月末了吧,樱花也已开了两三分。现在想来时节太好反而碍了事。沿途绽开的樱花,让人有了游山玩水的错觉,行军的速度自然就缓慢了。

你也是军人应该能懂吧。严寒酷暑、或是风雨之中行军的速度自然而然会变快。而相反的情况下,行军缓慢也是无可奈何。

原本经历鸟羽伏见惨败在江户又紧急补充了百来人后,行军的节奏就合不上了。更何况我们还拖着大件的行李。这又是大枚军用金又是铁炮弹药的,虽然最终还是只拉了两门大炮上路,总之只要带不走的东西,管它是什么通通扔了就是。即便如此,我们那走法还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行军。

近藤像大名一样坐在长柄的御驾笼上。那是一架打上门驾笼[2],货真价实的大名驾笼。

很多人都说后来甲州吃败仗是因近藤过于自负,但我不那么认为。之所以会选择坐驾笼,是因为他的手不方便骑马。长途跋涉中只靠单手操纵缰绳实在太难,还特别累人。万一要是打了起来,成不了战力就不说了,一旦落下马可就丢了武士的颜面啰。

那驾笼由雇来的陆尺[3]抬着,而土方和冲田各自骑马紧随其后。

明明已经入春,江户街道上却依旧死气沉沉。

毕竟市内大部分建筑原本都是巨大的大名屋敷,如今都成了蜕下的空壳,自然是静得很。

沿着护渠走上三宅坂,在半藏门往西再走不上多久就是内藤新宿。到了那附近,我想起了近藤先前说过的话。

说万一江户出了岔子,公方大人就能沿甲州道一路到八王子,集结千人同心进入甲府城。

从江户城以西的半藏门到这儿,的确是一条大道通到底。从其他御门出去就没有这样的路。为了困住进攻的敌人,城下的道路都筑成钩状或是旋涡状的。所以那条还没准真就是留给公方大人逃向甲府的军道。

更何况那条道的左右两侧,还都是谷地和山脊向下的斜坡。真是不得不佩服东照神君啊,把战争的本质看得倒是透彻 ——最安全的行军路线就是沿着山棱线走。而两侧谷地和斜坡上的街道,则是交给了番町的旗本屋敷、盐町的大御番组或御先手组大绳地来防守。如此一来,就算城被奇袭攻下,四谷大木户沿途上住着的旗本御家人也能一呼百应随军而动。

从大木户再往前走,是玉川上水的水番所,从那儿出发往南一小拐,直到下一个路口都是一条长长的宿场町。那几乎就是江户街道的延伸了。

再说内藤新宿这个名儿,是取自宿场南方拥有大规模下屋敷的内藤骏河守大人。

既然能装得下如今的御苑,作为一个当年信浓高远三万三千石的大名而言,也算是排场十足。说很久以前东照神君曾戏言“让马一口气跑出去,能跑多大一块地就都给你做了宅子”,后来内藤大人的祖先也的确受赐了六万余坪大的土地。虽然这些个老话虚虚实实也没个谱。不过把甲州道当作参觐交代线路的大名,就仅有高远的内藤大人、高岛的诹访大人和伊那饭田的堀大人这三家。而只有内藤骏河守大人的下屋敷位于道中尽头,这总不会单是出于偶然吧。

东照神君也是考虑到万中有一之时甲州道上必须有足够的战力。赐予如此规模的宅邸,想必是让其用于养兵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