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如此明显的实力差距,其中亦有缘由。

明治维新后,警察官只在士族子弟中招收人员,而部队方面,由于明治六年下达的全民皆兵的征兵令,军中农民的比例相当高。这一区别造成彼此实力上的差距影响至今。过了数寄屋桥,电车道河对岸上,是上班族们一天工作之后最爱去的居酒屋区。

掀开暖帘,迎接你的不是“欢迎光临”,而是一声“您回来啦?”这是江户的做派。这时候,你要是没有毫不犹豫地应一声“我回来了”,就会被当作乡下人。

酒未上桌就开始点这个菜点那个菜的,也是没见识的表现。要说这个季节的下酒小菜,那必须是小斑拌蛤蜊片了。在这个没有明治也没有大正的老酒馆角落里,静静坐下,嘬一口与体温同暖的热酒,只觉得通体舒畅,心情愉悦。

“要说也是,毕竟你我都是生在明治长在明治的人,突然跟咱们说‘新时代来了’,好像一时半会儿真没法接受。不过整天琢磨这些哲学论调,是人家帝大学生的专利。过着过着也就惯了,没啥大不了的。 ”

梶原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让对方完全明白心中所想,因此一开始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没意义的话题,还是就此打住为好。“要我说我算是赚了啊,这一年。”榊警部手肘一扬,一杯酒下了肚。发现自己对面的人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榊抓着酒杯,直起一根手指了指梶原。“你就别说笑了。我怎么可能赢得过榊先生你啊。能不能走到决赛还是个未知数呢。 ”

“这可不是跟你说着玩儿啊,”榊一脸严肃地又嘬了一口,“我毕竟三十五啦。身子骨不如从前,我也知道自己过了还能撑得住天下的年纪了。原本我就在想,今年的大会上,是与你来一个新旧交替的时机了。 ”

“就算是玩笑话,我就当你是在鼓励我啦,受用了。 ”

“谁说是玩笑了!”榊警部又一仰头。只是这一声,让周围酒客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俩身上。依稀能听见周围的议论声中开始出现夹杂着剑术、剑道的词。

两人虽然都穿着常服,自是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但小小的居酒屋里,他们的体格却分外显眼。榊是个浑身肌肉的壮汉,梶原也有五尺九寸高。单凭这点,他们也足以成为常客们酒桌上的话题了。

“无论如何咱俩都隔着十岁的差距,不过你要知道,咱们可是三十五和二十五啊,是到了交棒的时候了。 ”“瞧你说的什么丧气话,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 ”“哎,我就是个胆小鬼呀。人啊,只要一泄了气就完了,就算现在剑术还在你之上又有何用?不过话说回来,气势不也是一个人能力的表现么。别看道场里,十回合也许你只能打中我一两次,可要真到了天览试合上,十有八九赢的都会是你。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这一年自己是赚到了。毕竟是因为皇家的丧礼才会如此,这么说可能有欠谨慎,不过句句真心啊。 ”

梶原一时竟无法反驳。看榊的样子不像是醉了,他也并非那种会为了鼓励说些违心话的类型,这可能的确是他真实的想法。“我说,你该不会要告诉我明年的天览试合你不参加了吧? ”“正有此意呀。”榊的脸上露出了平日难见的苦笑。“你这是懦夫所为啊! ”“没错,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懦夫。但世人可不这么认为。 ”

在没有榊吉太郎的全国大会上取得优胜,与打倒榊成为日本第一,这两者间的分量有着天壤之别。更何况梶原身上,还承担着来自陆军部队的所有期待。

榊的坦白着实在梶原意料之外。这一年来,榊带给他的影响不可小觑。让梶原憧憬的,不单是榊卓越不群的剑术,还有他不在乎旁人目光,始终超然于世人评价之外的那种随性。怎能想那样的榊竟然会因为害怕战败而回避战斗。周围的酒客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聆听着两人的对话。梶原将手肘撑在桌上,向着榊凑了凑,说:“榊先生。身为武者,这话我本不想说第二次 ——你真是个懦夫。 ”两颗大平头凑一起,几乎要抵上彼此的额头。榊的脸上没有笑容,一双眼死死瞪着梶原。“我就算是懦夫,也比神经衰弱要好吧。 ”“我再说一次,你是个懦夫。 ”“那我就要问问你了,是谁连个懦夫都打不过的?要是我俩手上拿的不是竹刀,而是真剑,你这张嘴还能好好挂在脸上让你来嘲讽我? ”梶原词穷,榊看准时机立马给他续杯,自己也一口尽了杯中的酒,只是两人的头仍旧凑在一起,没有分开的意思。

“只要我一退隐,前后十年,日本第一剑士就非你莫属了。就算会有些闲言碎语,终究不过一两年的劲头。以后谁还会记得榊吉太郎呢。这样难道还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