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你有些反常啊。 ”梶原取下面[1]刚调整好呼吸,榊吉太郎警部就坐到旁边来,拍了拍他的肩。

榊是警视厅的剑术助教。截至去年,他在每年盛夏都会举行的全国武道大会上已经保持了五连胜的记录,算是让警视流剑术扬眉吐气了一番。若不是先帝驾崩今年的大会被迫中止,不出意外,前无古人的六连霸也会是他囊中之物了。

这话由梶原中尉来说,必定是不会有错。毕竟去年败给榊的人就是他。而在他眼里,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着遥不可及的差距。

“我哪儿反常了?你倒是说说看。”梶原的反驳中掺杂了些许不快。

“要这么问的话……”榊警部将粗壮的手臂抱在胸前,回想了一下两人之间的稽古[2]。“就说你最擅长的突刺吧,要是放在平常,你总是顺着刀镡一下子就溜了进来,根本让人无从反应。可刚才呢,你在动作前却都会将剑尖降下几分,好像在告诉对手‘我要突刺了’。要那样儿,换谁都能躲得过啊。突刺被躲开就跟送死没两样,你是要等着面门挨一下吗? ”

梶原也回想了一下,自己却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往日最引以为傲的突刺,的的确确每次都从面垂[3]滑开,紧接着就是自己的肩和侧面被击中。在旁观者眼里,应该是输得挺狼狈的。

时隔两个月再次踏入道场,对于一个自小生活中便只有剑术,除了时不时因野战演练间断几日,从未远离过修习的人而言,因生疏而造成的失常也不是无法理解的。

梶原开始解起胴台的绳子。

“哎嘿?就不练啦?你连汗水都没流几滴呢。 ”

偏西的太阳穿过窗户,将日影印在有乐町警视厅道场中,竹刀的碰击响声仍酣。梶原此时才惊觉,稽古因故叫停两月的不止是近卫兵,也包括警视厅的巡查们,自己那可笑的借口终究成不了理由。

“先别提稽古了。能陪我去喝两杯吗? ”

“行啊。不过今天教官不在,我得留到最后受礼。你先过去,喝着等我吧。 ”

梶原是陆军部队过来的,因此他并不受道场的练习时间约束。将稽古练习服换成常服,朝向神位鞠躬敬礼后,他便独自离开道场,朝着平日与榊常去的数寄屋桥附近的居酒屋走去。

护渠边瑟瑟秋风依旧,映入眼中的景色与平日无异。只不过是年号从明治变成了大正,却不知为何觉得连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而且那种改变并没有让人耳目一新,反倒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真实感。在梶原看来,周遭的风景就如布景板,而来往的行人只是舞台上的演员。

就说银座一带如春笋般生出的那些高楼吧,总感觉只要绕到它们背后去,就能看到一块木板与一根支撑的木棍儿。再说那些擦肩而过的行人吧,总觉得只要回过头去,说不定就能看见他们朝着自己做鬼脸。

梶原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衰弱,无奈身为皇城的近卫将校,脑科医院自然是不好去也去不得的。

穿过日比谷的十字路口,再往前走就是数寄屋桥。梶原身上套着单衣和服,下身穿着小仓袴。他将竹刀扛在肩上,一头挂着防具袋。如此走在路上的模样,倒有些大龄学生的感觉。脱下军服后,他的心情也轻松了 许多。

梶原与同期的将校搭伙,在神田锦町的里长屋那儿租了周日房。原则上来说单身将校必须住在营内,但事实上刚当上少尉的尚且不谈,军中对于中尉级别以上的将校在外有休息所这样的事,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梶原总是穿着军服走出营门,再去出租房内换作常服。特别是去警视厅稽古的时候,军服实在是有些卖弄炫耀的嫌疑,身心上自然都是常服更轻松。

原本陆军军官混在警察里稽古就已经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加之还是让去年在决赛中胜过自己的人指导,梶原心里其实也是一百个不愿意。

这下又该有人会说,既然如此不如不去了吧。可无奈的是梶原在竹桥近卫联队里实在找不到还能与自己稽古的人了。

说起陆军部队的剑术,户山学校应当算是群雄集结的梁山泊了吧,可就是去了那儿,梶原仍有一种难逢对手的感慨。在那里,先不谈类似拔刀术和试斩的粗野剑术横行,就连普通稽古还得顾及着阶级。

户山学校里的军人,可都是从全国各部队选拔出来的剑术苗子。对这个身为随队将校却能一路过关斩将闯到天览试合[4]决赛的年轻中尉,他们始终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毕竟就算剑术再超群,若是给他坐上助教的位置,让其他人向他低头也着实不妥。

于是乎梶原这个特例就开始了三天两头往警视厅道场跑的生活。

要论剑术水平,整体来说警察在军人之上。当然,陆军部队自然不可能承认这点,然而只要看看全国各地举行的武道大会结果,就一目了然。特别是从先锋到大将的团体车轮战,还从没听说过地方联队赢过警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