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每天放学之后,我和艾普尔·梅沿着高速公路走回家的时候,总会不停地扫视路面,想遇到点有趣的东西。我们捡到过一张五美元的钞票。

有一天,我和艾普尔·梅虽然没捡到钱,但在灌木丛里发现了一只小浣熊,也正是这一天,警察来到房车露营公园,搜查了我们的汽车。

艾普尔·梅俯下身,仔细打量着小浣熊,说:“它还是个小宝宝。你觉得它受伤了吗?它说不定生病了。”

“别管它了,”我说,“浣熊可能有狂犬病。”

“噢,没错,当然。”她说,迅速向后退去。

我们两个同时大步走开,仿佛连靠近浣熊都会染上狂犬病。来到离露营公园不远的地方时,我们看到一辆警车停在“水星”旁边,警笛已经关了,但红色的警灯依然在闪烁。

我妈妈站在外面,赤着脚,只穿了那件薰衣草色的睡袍。我知道警察过来时她一定在睡觉,因为我们用来做窗帘的毛巾依然挂在“水星”的窗户上。她这会儿本应该在上班,而不是在车里。学校都放学了,现在至少三点钟了,她不应该还没起床。

我妈妈抱着肚子,身体来回摇晃。

来了两个警察,都是高个子男人,在他们的衬托下,我妈妈显得比平常还要瘦小。其中一个警察红头发,脸上有不少雀斑,从雀斑多这一点来看,他可能是艾普尔·梅的亲戚。另一个头发是黑的,皮肤也黑,一只手按在枪上,与“水星”保持着谨慎的距离。

红头发警察围着“水星”走来走去,不时透过毛巾的缝隙往车窗里面窥视。我听见他说:“这么说,车里面没有别的人,对吗,女士?”

我朝妈妈那边走过去,两个男人同时看向我。

黑头发警察吸了口气,对此我早已习惯——这是人们看到我蛋壳般的皮肤和浅蓝色眼睛之后的惯常反应。

我走到妈妈身边,握住她的一只手。

红头发警察走过来问我:“嘿,你是不是有白化病?”

艾普尔·梅脚步不停地朝前走,目不斜视,仿佛不认识我们。

“这是你的女儿吗?”红头发警察问我妈妈。另外一个警察却始终一声不吭。红头发警察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我替妈妈回答了问题。“是的,”我说,“她是我妈妈。”

“你们住在这辆车里吗?真的吗?”

“是的。”

“你的出生证明呢?”

黑头发警察一语不发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两颗门牙用力地咀嚼一块黏性很大的口香糖,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快点回答,女士,这个孩子是你的吗?”红发警察问,“别告诉我这是你到处鬼混生下的连出生证明都没有的孩子!看在上帝的分上!她有白化病吗?她有名字吗?”

“珀尔,她叫珀尔。”我妈妈说。

“她姓什么?”

“弗朗斯。”

“你的名字呢?”

“玛格特·弗朗斯。”

“你有这辆车的注册证吗?保险证明呢?你从哪儿得到的这辆车?它是盗窃来的财物吗?你从哪里得到的这辆车,女士?你们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它不过是一辆报废了的车。”我妈妈回答。

“瞧瞧那些袋子,”另外一个警察看着车窗里面说,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嗓音高亢,有点像女人,“她是个该死的袋子收藏狂人。”

“嘿,托雷斯。”红头发警察绕到后备厢前,呼唤同伴。

托雷斯打开驾驶座一侧的门,打开后备厢开关,然后走到车后,往敞开盖子的后备厢里面看。

那些有着白纸衬里的美丽纸板箱、木头盒子和带有精美金色锁扣的皮箱都在后备厢里。

他抓起绿色的毛毡袋子,拉开袋口的束带,拿出里面的象牙船。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他小心地举着象牙船问。

他把象牙船放回长长的袋子里,又把袋子放回后备厢,摸了摸黑色的皮革小提琴盒,不过没有打开它。

“我的天,”他说,“这些都是什么?你抢了古董店吗,女士?”

他甚至举起那只又长又扁的盒子摇了摇,盒子外面包了一层生丝,缠着黄色的缎带。

他看了看我们的冷藏箱,掀开盖子,说:“牛奶和酸奶,健怡可乐,几个苹果。”

“瞧瞧这个,”托雷斯对另一个警察说,“过来看看。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偷来的?”

“不是,”我妈妈回答,“它们都是我自己家的东西。”

“是吗,”托雷斯说,“给我看看你的胳膊。”

“你什么意思?”

我妈妈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不行。为什么?”

“我不会说第二遍。”托雷斯说。

他抓住我妈妈的左手腕,用力一拧,她的整条左臂暴露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