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警察跑到露营公园威胁了我妈妈一番、伊莱为此给了我们一把枪之后,我和艾普尔·梅吵了一架,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最后一次和唯一的一次吵架。之所以是唯一的一次,是因为我们再也没有和好,我永远失去了她,而且我也想不出用什么阴谋诡计或者赌咒发誓的办法挽回她的友谊,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原谅我。

我们一直是朋友。早在我妈妈把“水星”开进露营公园的访客停车场之前,艾普尔·梅一家就在这里住了。鲍勃中士告诉我,我妈妈刚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校服,背着装满课本的书包,怀里抱着个新生儿。艾普尔·梅和我情同姐妹。最糟糕的地方在于,我俩竟然为了一件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也不了解的事情大吵一架。

这天我来到码头,发现艾普尔·梅早就到了,我的心情很好,因为我身上带着刚从墨西哥人那儿偷来的烟。科拉松和雷伊在一把椅子上放了几包万宝路,我设法偷了两根出来。

艾普尔·梅盘腿坐在码头上,离水面很近。

“嘿,坐回来一点,”我递给她一根烟,“短吻鳄一秒钟就能把你拖进水里。”

艾普尔·梅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点燃香烟。

我坐在她旁边,点着了我的烟。

“好吧,”我说,“既然你打算招鳄鱼咬,我就跟你一块儿,让它们把我俩拖走吧。”

“你真够朋友,小耗子。”艾普尔·梅说。

“小耗子?你认真的?你就这么叫我?”

“嗯,没错。”

“这是我的外号?”

“是的,别生气,”艾普尔·梅说,“这个外号挺不错,用你的耗子嘴舔舔我的脸,快点。”

“不,我才不舔,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是不是早就在背地里偷着叫我小耗子了?”

我们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呼吸着浓郁的烟草味道,然而接下来一切都开始不对劲。

“那些条子没再回来吧?”艾普尔·梅说。

“没有,我妈觉得我们可能需要暂时把车停在别的地方。”

“也许这是个好办法。”

“是的,也许吧。可就算是搬家,我们也得搬到离学校和我妈上班的医院近的地方。”

“你知道吗,”艾普尔·梅说,“我得和你说点事,珀尔。玛格特根本没去上班,她失业了。我爸今天告诉我,你妈不应该和伊莱在一起。我爸说,伊莱没走在上帝安排的正道上。”

“胡说。”我说,然后我开始为这个破坏我们的生活、偷走我妈妈的男人辩解起来。

“我爸说,伊莱会把你妈的好心肠全都吃进肚子里。”艾普尔·梅说,“他说伊莱和雷克斯牧师走私军火,‘把你的枪交给上帝’完全是骗子的勾当。”

“不,伊莱是好人,你爸为什么这么说?”

“我爸会看人,从里到外看得清清楚楚。他打过仗。伊莱对你妈不好。要是你妈不上班,你们的日子怎么过?”

“我妈说你爸是三K党。”我报复般地反唇相讥。

可就算这是真的,我也绝对不应该说出来。

艾普尔·梅闭上了嘴,把烟蒂扔进河里,我知道它会落到铺满子弹的河床上,水底的棕色烂泥和火药残渣里面还有雷克斯牧师的“十字架上的耶稣”牙刷。

“你妈说我爸是三K党?”艾普尔·梅说,“噢,真的吗?你们还不如说他是个巫师呢。”

我知道自己应该闭嘴,我现在恨不得把刚才说出的话从半空中捞过来,塞回嘴巴里。

“胡说八道,”艾普尔·梅说,“你妈弄错了。我这就回家去问我爸。”

“不,她没弄错,”我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这一带有黑人吗?我反正一个都没见着。谁能来这里都是你爸说了算。我妈说,你爸妈是种族主义者,但我们只能和你们交朋友,因为别无选择。”

虽然明知道应该立刻闭嘴,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下去。我的话跟着呼出的气流自然而然地飘了出来,越过河面和对岸的棕榈树,进入云层,飘向海洋。我再也无法把它们抓回来。

K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字母,我们应该拿起刀子,把它从字母表里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