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远处的山峦隐匿在清晨的薄雾中,地面上笼罩着一层潮湿的静谧。凯辛沿着克里根家的地界向前走着,这里的能见度不超过三十米,蹿在前面的两条狗时隐时现,就像灰白帷幕中两个跳动的黑影。

栅栏边上,有一条被过膝的杂草淹没的小径,他小时候经常从这里走,这是通往小溪那边最近的一条路。童年的记忆里,那条小溪更像是一条河——宽一些、也更深,雨季来临的时候很危险。他穿过这些植被,跨过无数个小水坑,两条狗紧紧地跟在后面。跨过小溪之后,他向它们吹口哨,示意它们过来。两条猎狗穿过小溪,爬上山坡朝克里根家的老房子跑过去。

这算得上非法入侵了,凯辛想。

到了新地方,两条狗赶紧把鼻子贴在地面上,嗅着新的气味,摇摆的尾巴表达着它们的兴奋与迷惑。他绕着房子走了几圈,透过窗户向里面看了看。门,踢脚线,地砖,壁炉台,壁砖——一切看上去都完好无损,这地方并没有像汤米·凯辛那处早已毁坏的房子一样被洗劫一空,要是有新业主接手了这房子,他们花不了多少钱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他们穿过荒草丛生的后院,一直走到登·米兰家的栅栏旁边。在小溪的上游,凯辛发现了一处旧栅栏的残迹,那是一条生了锈的铁丝,几根裂缝的灰色废木头胡乱躺放着,这可能就是登说的地界了,大概有两百米长,或许更长一些。

他的意思是这条线才是地界?

守好你的地!

没错,他的确想要守住这个地界。

他跨过小溪,沿着蜿蜒的小路向下穿过一片杨树林,走进野兔频繁出没的荒地,然后转弯准备回家。当他们快走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但太阳的光芒要驱散这些雾气,还得再等一小时。他想到了肯德尔。被强暴的那段残酷的记忆到底对你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悉尼的一名男警察,下班后被三名男子抓走,带到了西郊一处废旧汽车旅馆。他们把他铐在一个电视挂架上,用斯坦利木工刀划破他的牛仔裤,在他的臀部和背部刻上了纳粹的十字记号。

然后他们强暴了他。

有一天晚上,一名叫杰拉德的警察在车里跟凯辛说起这个事情。当时他们停下车吃烤串,闲谈起这事。

后来那个老兄再也没有回来工作,去了达尔文市,据说他在那里上吊自杀了。

杰拉德有张黢黑的脸庞,五官算得上英俊,黑色的头发,脸颊上还有一颗痣。

不过那几个蠢货后来都被收拾了,凶器是一个很大的环,又大又笨重的那种铅环,还是自制的,很多个渔具铅坠熔成的,应该是那个警察干的。

他们最后什么下场?

全是死刑。一个淹死在河里了,是在家里被袭击的,剩下的两个,其中一个杀了另外一个,然后自杀了,现场非常血腥。

杰拉德笑了,带着某种复仇的快感,笑容有些扭曲。

凯辛还没留意,两条狗已经先看到了坐在花园旧长凳上的雷布,它们嗖的一下冲了过去。

雷布正抽着一根手卷烟,瘪瘪的,里面没多少烟丝。

他刮了胡子,头发也湿答答的。

两条狗对着雷布摇头摆尾地献殷勤,它们喜欢他,不过,大部分人它们都很喜欢。

“我把东西放进洗衣机里了。”雷布说,他的嘴角还叼着那根寒酸的卷烟,两只大手分别抚摩着两条狗,“可以吗?”

“你随意。”凯辛说,“很早就起来了?”

“没有。”

“洗完澡后我会去做些早餐。”

“我有吃的。”雷布说,他没有看凯辛,好像全部注意力都在狗身上,昨晚他也是这样说的。

“炒鸡蛋而已。”凯辛说,“做一个跟做十个没什么分别。”

他洗完澡穿好衣服,在桌子上摆好餐具、面包、黄油、咸味酱和果酱,开始做早餐,顺道瞥了眼窗外,雷布正在和狗一起玩耍。雷布吃起东西来并不像一个粗鄙的流浪汉,他的胳膊肘始终放在两侧,嚼东西的时候闭着嘴,每一口都吃得斯斯文文的。

“很好吃。”他说,“谢谢。”

“多吃几块面包。”

雷布切了厚厚的一块面包,在上面抹了一层黄油,又加了一抹黑色的咸味酱。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住在这里。”凯辛说,“不另收你食宿费,走到奶牛场去工作只要十分钟。”

雷布望向他。他有一双冷静的黑色的眼睛。他点了点头:“那样也好。”

他们一起驱车前往登·米兰家,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登听到了他们的到来,他已经站在了门口,他同雷布握了握手。

“报酬一般。”他说,“我本来想自己干的,但是我的膝盖不太好,熟悉奶牛场的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