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第4/15页)

义工中把我这点儿毛病学到家的是菜刀,他看店初期那会儿都不叫撵客人了,简直是在面试客人,一言不合立马“对不起,我们打烊了”。小生蚝学得也很到家,他怕赔得太厉害,问谁都收酒钱,但不论人家喝多少只是一句:你看着给。

还真有不要脸喝完一打啤酒只给5块钱的……

我有时也心疼钱,但轮到自己回去看店的时候,又屡屡积习难改。

我和历任义工讲,赔钱不怕,只要来玩儿的人是有趣的、是好玩儿的、是值得请酒的就好。

这方面做得最好的就是王博和甜菜,他们在小屋的时候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是歌手扎堆,诗人成群。尤其神奇的是那个时期竟然没往外赔酒钱……后来才知道,这两个大孩子为了不赔我的酒钱,和每一个来玩儿的人说:你去别家酒吧买酒,坐我们家喝就行,我们给你唱歌听……

这么聪明的主意我咋就没想出来?

(三)

小屋开山立柜多年,当下的古城众火塘里,也算是数得着的元老。

曾经有人说小屋是最纯粹的民谣火塘,是一面旗,或许吧,褒许之词谁不愿听,但实在没必要非把自己塑造得多么清癯飘逸。实话实说,我跌进了中年后生活压力越来越大,散去的千金未见复来,早已慢慢淡却了当初的孟尝心。丽江的游客一年比一年蜂拥熙攘,五一街快变成第二条酒吧街了,散人浪子少了,猎奇的跟团游客多了,小屋也许还会艰难维系上几年,三年?五年?难说。大家希望我的小屋当丽江的活化石,我未尝不想,奈何房租水电酒水庸俗的客人……凡尘俗务林林总总,再三逼人。

小屋的义工也越来越难招了,不是报名的人少,而是真正契合这个地方的年轻人越来越难找。

2013年除夕,我回小屋守岁,就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写了首诗:

十年滇北复山东,来时雾霾去时风,
知交老友半零落,江湖少年不峥嵘。
忽忆昔年火塘夜,大冰小屋初筑成,
时无俗人论俗务,偶有游侠撒酒疯。
倥偬数载倥偬过,何日始兮何日终,
今夕又是一岁尽,新酿青梅为谁盛?

我想我是个有怀旧病的人吧,是哦,所以怀念王博和甜菜看店时的氛围:时无俗人论俗务,偶有游侠撒酒疯。

王博和甜菜不在小屋当义工后,有段时间在五一公社打工。

王博当驻场歌手,甜菜当服务员。白天不忙的时候,她摆个摊在门前卖手工肥皂。

我每回路过,她都冲我吼:大冰哥,晚上来找我玩儿啊。

这语气配上她一副民国不良少女的打扮,颇能引路人遐想……

我心理素质不是太好,每每一边敷衍地应承两声一边加快脚步逃离五一公社,游客们投射来的惊异目光纷纷落在我背上。

五一公社是我和丽江鼓王大松当年合开的一家院落酒吧,号称五一街最大。不到一年就倒闭了,接手的人没改招牌字号,但把我画在墙壁上的画儿全给抹掉了。酒吧转让前,我住在二楼的耳房里,江湖传言那间屋子里曾经吊死过人,一般这种房子都比较旺财,谁做生意谁发财,但或许我例外。

话说,吊死的人估计被超度得很到位,我住了那么久都没被魇住过。

大松胆子小,不肯在酒吧里过夜,每天打烊后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拎着手电晃来晃去。那时候,一个叫亚历山大的法国佬租了公社的一角卖西式点心,我习惯半夜摸着黑去偷上一块苹果派吃。有一回在作案过程中,忽然很想从冰箱里拿瓶风花雪月喝,就随手把点心往吧台面儿上一放,等转身回来,连盘子带苹果派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后不过五六秒钟的事儿,当时已是凌晨4点左右,不可能有人无聊到专门候在那儿搞恶作剧。

如果是猫叼走的,那这得是多牛×的猫,猫会端走一只8寸的盘子?

当时门已经反锁,整个院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琢磨着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一边喝风花雪月一边静候下文。一直等到吃早饭的辰光,也没再发生什么,反把自己困成了马。

算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夜晚吧,走江湖的人,这种事不算稀奇。

我有一天逗甜菜,很神秘地把过程说了一遍。

她一脸羡慕不已的表情看着我,说:哎呀,真有意思……

我仔细看看她的脸,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我奇怪道:你是个娘们儿吗你?你怎么不害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