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第8/14页)

塞纱布太捂,塞棉花粘绒,塞手纸也不管用,一会儿就湿成了糨糊。

还是刘敏有办法,她亲手特制了一批布片,神神秘秘地藏在包里,每次录像前亲自帮我塞妥帖,每次录像后亲自帮我揪出来。还别说,还真管用,吸水能力一级棒,只是她每回塞进去和取出来的速度都特别快,我一直没研究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神奇的物件。

问她她也不说,手藏在背后打哈哈。再问,她就瞪眼。再问,她就伸手揪住我的耳朵使劲拧,一边左旋右转一边训我:瞎问什么瞎问什么!你个破孩子……

我那时实在太年轻,纯洁到不认识卫生护垫。

(七)

因为她,我和人打过架。

架是在济南朝山街街口打的。

济南府风行扎啤烤串文化,天越热越兴隆,闷热的夏夜,马路牙子上烟熏火燎,三步一岗,满世界光着膀子端着缸子的彪形大汉,一人一个小马扎。酒是话媒人,咕嘟咕嘟一扎啤酒下肚,嘴就管不住了,指点江山激昂八卦,个顶个的时事评论家。说来也好笑,不知从何时起,管住自己的嘴,已是中华民族难见的美德了……

我耐着性子吃我的烤鱿鱼,背后是个高谈阔论的胖子。鱿鱼我没吃完,掼到了胖子脸上,顺带捣松了几颗牙。这顿打他挨得活该,嘴太贱了他,把屏幕里的各种明星各种猥琐意淫,说完了电影明星说CCTV女主播,最后提到了《阳光快车道》,编派起了刘敏。原话不复述了,反正程度之恶劣,把牙给他挨个儿掰下来都是轻的。

对方四五个人,一开始是蒙的,后来踹翻了桌子集体蹦起来,手中的酒瓶子咣当一声破开,绿澄澄的玻璃碴儿。欸,吓唬谁呢,真会打架的谁手里还拎个放血的家伙?

我笑,我说都是山东老爷们儿,有种别一呼隆(山东方言,一起)上,一个一个来吧。

但他们半晌没动,先是伸胳膊撂腿凶神恶煞般,后是骂骂咧咧,再然后居然别开目光不尴不尬地坐下了。

我当然没那么强的威慑力,我顺着他们偷瞄的方向扭过头去,不知何时十来个彪形大汉默默站到了我身后,个个脱掉了上衣,个个抱着肩膀露着胸肌。领头的大汉轻声对我说:大冰哥哥,你说怎么打咱就怎么打。

他胸毛比我胡子都长,我受不起这声哥哥,我问:您是哪路好汉?你们这帮人怎么咪咪都这么大?咱又不认识,干吗要帮我出头呢?

他说他们不算是帮我出头,只不过听到有人侮辱他们的女神,不能忍也不想忍而已。

他们都是济南军区某军的退伍老兵,每个人都不止一次看过刘敏主持的慰问演出,人人都爱她。他们呵呵地笑,居然敢侮辱女神,揍你没商量……动啥手哦,挨揍的胖子们早就跑了,听到他们报出番号时就跑了,也算识相,那支部队俗称铁军,出了名地不好惹。

我和那帮退伍兵挨个儿干了一杯啤酒,临走前他们提要求:握握手吧。

多大点儿事,握!挨个儿握!

但握他们又不好好握,个个捧着我的手反复揉搓,搓得我鸡皮疙瘩噼里啪啦的,定睛看去,一个个脸蛋都红扑扑的……

他们互相低声说话:这可是经常和刘敏姐姐握手的手啊……是啊,每期节目都看他俩手牵着手上场,真想给他把手剁下来……我犹豫了半天,忍住了没告诉他们刘敏还经常揪我的耳朵。

(八)

她为我掉过眼泪。

那是《阳光快车道》最鼎盛的时期,经常3天录6期节目,播出时长近70分钟的节目,录制片比是一比十……这些是行话,不需要懂,我想表达的意思不过是:当时的工作强度之大,后来的综艺节目是完全无法比拟的。

现在的综艺节目动不动一期几百万元乃至上千万元,而那时我们的经费是一期10万元。

当时租用的是北京中华世纪坛地下摄影棚,场租费贵,电费更贵,栏目组经费捉襟见肘,故而节目一开场就不喊卡(停),嘉宾、导演、摄像一拨又一拨地车轮转,谁累了谁去休息吃饭换别人顶班,唯独剩主持人站在台上浴血鏖战。

在电视这个行业里,任谁都可以叫苦叫累,唯独主持人不能。

道理至简,几十个人的幕后团队劳心劳力把你捧上台,帮你建筑起名望并兑现了利益,那你就势必要承担与利益同等甚至比那还要沉重的压力,所以不能抱怨,也没人搭理你的抱怨。

其实也不需要抱怨,毕竟不是孤军奋战,起码还有她站在我身边。有她在,我不敢懈怠,怕她又说我不专业。

我俩那时最期待宣传期的歌手来上通告,因为他们需要唱歌啊,他们唱歌时我们自然能歇一歇。如果他们两三首歌连在一起唱,我的天,我俩几乎可以见缝插针补个觉。那时各大卫视均未集团化改制,各工种一视同仁,不流行给主持人准备休息椅。我俩趁着唱歌的时间躲到舞台的一角,地上一坐,秒睡,秒醒,很少能有幸睡够1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