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第3/16页)

“不,你说的完全是另一码事。那个保姆不也说凶手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吗?”

“没那回事。我猜那家伙就是个未成年人,一定没错。”阵内认真起来,“很遗憾,武藤。这个留胡子的凶手就是未成年人,不久的将来,他会来到这所家庭法院,由你接待。”

“别说些不吉利的预言。”我本来心情就不好,要是眼前再出现这样威风逼人、满下巴胡子的高中生,我只能往外逃。

我从柜子里拿出案件记录,哗啦哗啦翻了起来。今天预定要见一个名叫木原志朗的少年。他是个十六岁的高中生,因为偷漫画书而被送到了这里。

5

其他调查官陆续出现。现在已经八点过半,一天的工作就要开始。七个调查官各自对着自己需要受理的少年,这也不行那也不好地伤脑筋。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志朗已经出现在门口。

志朗身旁站着一个男子,应该是他父亲。调查官与少年面谈的时候,监护人出席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他父亲也被要求必须到场。

传唤书上有一栏是“监护人”,我们会在上面填上应当到场的家长。有些调查官直接把家长的名字写在上面,也有些会像我一样,在那一栏上填“父亲”或者“母亲”。为了让家长们多少带上些作为家长的自觉,我总会在“亲属关系”一栏写上“你们可是这孩子的父母。”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效果如何,但是我想,这就和做祷告和练英语口语一样,只要踏踏实实地反复做,就一定会产生效果,一定会。

“木原志朗?”我问话的声音稍微有些紧张。因为之前那些遭到背叛的悲伤记忆忽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穿着校服的少年答道:“是的。”他的视线忙乱地游移,没有直视我的意思,说话声也很微弱。

少年比我略矮,大概有一米七,身材瘦削,头发自然地竖着,看上去很帅气,给人留下颇时髦的印象。

“您是他父亲吧?”

听我这么一问,目测四十五岁左右的短发男子生硬地答道:“啊。”他穿着一身深蓝色化纤运动服,看上去像是刚刚慢跑回来,脸上架着一副大黑框眼镜,跟脸形一点都不搭配。

我来回朝志朗和他父亲瞟了几眼:冷漠的父亲和怯生生的少年,不讲究着装的父亲和时髦的少年。我心里一边默念上述看法,一边看着这二人。

“我们到接待室去吧?”我刚说完,少年便吓了一跳似的挺直腰杆。看来他十分紧张。

我暂时回到桌旁。一旁的阵内抬起头,朝站在门口的父子俩一瞥,又看了看我僵硬的侧脸,然后伸手给了我一本文库本,说道:“这个,能派上用场。”

“这是什么?”

“如果有必要,你把这本书借给那个少年吧。”

我接过包着书皮的文库本,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芥川龙之介的《侏儒的话》。”

这应该是芥川龙之介写的警句集。“这会有效果?”

“从不失灵!”阵内说这话并无根据,口气却充满自信。

我单手拿着文库本,它的书页翻卷了,“道德”的字样映入我的眼帘。

道德是方便的别称。就像是“左侧通行”[3]。

“这……这不是害我吗?”此时的我一定是一副欲哭的愁容。

“重要的不是让他读什么,而是让他思考什么。你可以对他说,下次来之前,把这本书中最触动他的句子找出来。关键是要他自己思考出哪一句最好。”

“别给我断言我还会第二次接待他。”我苦着脸说道。

家庭法院调查官处理的案件分为两类:羁押案件和送交案件。羁押案件是指要将少年移送至鉴别所[4]的案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去鉴别所和少年见面。反之,在送交案件中,当事少年依旧住在家中,过着日常的生活。送交案件适用于扒窃和偷盗自行车之类的轻微犯罪。志朗的情况正是送交案件。送交案件中,因为少年犯的不是大事,所以很多情况下都是进行一次面谈,确认事发情况和本人是否反省,再写个报告就算结束。但如果少年的情况令人担忧,或者面谈进行得不顺利,那就要进行后续面谈。

“听我的,拿着吧,以防万一。”到头来,那本文库本硬是被塞到了我手里。

6

接待室装饰着观赏植物和绘画,大概是考虑到不要给少年压迫感和闭塞感。首先,我自报姓名,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大致浏览了一遍由他父亲写的调查问卷。调查问卷上写了志朗和他父母的简历,看上去像个家庭介绍。

志朗父亲的名字和我喜欢的小说家一模一样,连汉字都一样。这并不是个常见的名字,所以我想他一定是按照那个作家的名字起的。于是我试着说道:“有个和您同名的作家呢。”志郎父亲却板着脸答道:“不知道。”我也只好冷冷地回了一句:“啊,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