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不见白头(第4/7页)

列车加速,飞快地离开站台,消失在隧道尽头。

韩序垂首看向那一袋药,突然想到很多很多年前,有次他随倪年爬树,结果不留神踩空,从三米高的树丫上掉落摔了个狗啃泥。她拉他回家清理伤口,在那庭院中央,他顶着破相的下颌对急红脸的女孩儿说:“好疼。”

“忍着。”

“给我亲一下。”

“韩序你……”

“年年。”

她绷着脸,嘴上仍然强硬:“我劝你冷静点,韩同学。”

他没有听话,手掌飞快地撩开她额前的刘海,噘着才上完药水的破嘴亲了上去。倪年气得要死,生怕脑门上刚爆出的那颗青春痘被发现。但他微凉的唇还紧贴着她的皮肤,让她那样心慌气短。

“年年……”

“干吗?”

“你爸来了。”

她手足无措地将人推开,转眼便看见倪和平拿了廊下的扫帚冲他们过来,忍不住低呼:“你先走啊!”

韩序见状,笑疯了似的逃开,逃到院前还被门墩绊了一跤。他大步飞奔在巷弄深处,心情好得不得了,校服被风吹得鼓起,像少年胸腔中膨胀得快要炸开的喜欢。

深情是件好事,只可惜它带着倒刺。

退出回忆,站台边的男人形容落寞,来来往往的人海里,每段心跳都是一则故事。

世界小,谁都和谁有关系;世界大,我和你就是没办法再有关系。

天文台的夜,湿漉漉的道路上是雨水落过的痕迹。研究部所在的楼层灭着廊灯,两把伞晾在角落里,一旁光线亮堂的办公室内,雷蕾揉着眼睛哀号:“哎哟喂,累劈了……”

叶鲤宁在键盘上敲了个回车,眼珠子依旧粘着显示屏:“剩下的交给我,你先回去。”

“可是云南那边还没把表格提供过来。”

“不用等,明天我再联系。”

明天?明天是星期六啊哥们,你不歇着别人也要歇着的喂……雷蕾无语。她家导师近来不晓得怎么了,自从密云回来以后,整个人气场就不对了。印象中叶鲤宁并不是个会被反面情绪影响到本职工作的人,虽然在大家眼里他和平时无甚区别,但在第六感巨准的雷蕾看来,对方俨然像颗正在生闷气的手榴弹。

啧啧,上次见他如此压抑,还是演绎理论模式时,无论怎么调整参数,就是无法得到一个必有的质能平衡状态。

“又加班?你最近每天都干到十来点,不注意休息的话,烧脑过度是会秃头的。”

“……”

“这样吧,明天还是我过来弄,反正你徒弟我闲着也是闲着。”雷蕾拿好自个儿的东西,捧出一沓厚厚的人文关怀,“大周末的,你把祖国科研事业先放一放,和师娘约个会什么的,其他的交给我。”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面能不能不要成天只想着谈恋爱?”

谁知叶鲤宁非但不买账,连语气也似是不佳,雷蕾晓得自己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果断闭嘴,溜之大吉。

等走廊里的脚步声消失殆尽,某个没谈成恋爱的别扭鬼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拿学生撒了气。叶鲤宁往椅背一仰,眉宇间浮出极罕见的烦躁。

约会,那是情人间消磨时光的方式,她甚至不是他的。

整整一星期无联络,他不找她,她也忍得住不搭理,真是……好样的。

桌上的手机振动,他拿过来一看,是叶迦宁。

“老三。”

“姐。”

“明天周六,我找了个本帮菜师傅上门做午饭。地道的上海人,来一席老八样,再做些你爱吃的生煎,怎么样?”

听着不错,叶鲤宁问:“你约了人在家饭局?”

“哪儿啊……”叶迦宁也懒得打太极,直言不讳,“大哥回北京了。”

叶鲤宁眉头一蹙,瞬间意兴阑珊:“那就免了,我手头事情多。”

“上次我在香港,咱们电话里说好了不准撂挑子!”

“我那是答应和你吃饭。”

“我的原话是记得回家吃饭。”

“……”

叶迦宁在那端揉额角:“他碍你眼。”

“非常。”

“我不指望你们俩兄友弟恭。但是人家临时改飞泉州买了几只当地的烧肉粽带回京,你就看在他如此示好的分上,赏脸吃顿饭。”

泉州?

好极了。叶鲤宁倏然间想到什么,只觉得柳暗花明。

他将电话换了只手,亦快速换了副语气:“老八样?生煎?”

“怎么着,够大爷你对付吗?”

“还差点。”

“什么?”

“葱油拌面。”

叶迦宁忍俊不禁,心想总算搞定了这个祖宗,忙像个老妈子似的应着:“好好好,给你做!”

叶家那朱门高墙的老院子,在后海西边,窄窄的胡同深处是寸土寸金的半亩地。许久未归的叶鲤宁进门,眼前倒先一亮。灰落落的墙体四周枫藤遍野,长势茂盛,在这大多时间无人问津的清冷居所,它倚着阳光雨露,顾自苍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