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为壁炉祈福

1767年9月

在月亮和星辰下面,睡在赤裸爱人的臂弯里,两个人的身边包裹着动物毛皮和柔软树叶,放松地聆听着栗子树发出的轻柔沙沙声和远处瀑布发出的轰鸣声,这样的场景特别浪漫。睡在简陋的棚屋里,在潮湿的大块头丈夫与同样潮湿的大块头外甥中间被挤成湿软的一团,听着雨水拍打在头顶的树枝上,同时还要不停推开那只浑身湿透的大狗,就没有那么浪漫了。

“空气,我没法呼吸了。”我说,无力地挣扎着坐起来,第无数次把洛洛的尾巴从脸上推开。在狭窄的空间里,男人和公狗散发出的气味特别浓,一种带有麝香的、变质的臭味,其中还有湿羊毛的气味和鱼腥味。

我翻身爬起来,朝外面爬去,尽量不踩到他们。詹米在睡梦中发出哼声,没有了我身体的热量,他裹着披肩,蜷缩成了一团。伊恩和洛洛紧挨着,衣服和皮毛揉成一团,混杂在一起的气息在黎明前的寒冷中形成薄雾,围绕在他们身边。

外面冷飕飕的,但是空气特别新鲜。我狠狠地深吸了一口,差点咳嗽起来。雨已经停了,但是树上还在滴水。空气中的氧气和水汽各占一半,还有山坡上各种植物散发出来的浓郁清香。

我睡觉时穿的是詹米的闲置衬衫,我的鹿皮衣则收起来放在鞍包里,避免被浸湿。穿上鹿皮衣时,我身上冒出了鸡皮疙瘩,颤抖了起来,但是僵硬的皮革却也足够温暖,没几分钟就合身了。

我赤裸着脚,脚趾感觉到很冰冷,腋下夹着水壶,小心翼翼地向下去溪边洗漱。天还没亮,森林里弥漫着雾气和灰白的光线。每天早晚那些隐秘的东西出来觅食时,这种神秘的昏暗光线都会出现。

头上天棚似的树荫里偶尔传来试探性的鸟叫,但是不像常见的那种刺耳旋律。因为下雨,鸟儿们的鸣叫开始得较晚;天空仍然低压压的,西边仍然是乌云,而开始天明的东边则是灰蓝色的云。想到我已经知道鸟儿们一般何时开始歌唱,注意到了不同之处,我感到一小阵愉悦。

詹米说得不错,我心想。他之前建议我们留在山上,不要返回十字溪。现在是九月初,按照梅耶斯的估计,我们还有两个月的好天气——看了看天上的云,我想,应该是相对好的天气——才会冷到必须解决住处的问题。我们有——或许有——足够的时间去建造小屋,打猎做肉,做好冬天来临的物资准备。

“工作会很辛苦,还有些危险。如果雪下得早,或者我打到的猎物不够,那么我们或许会失败。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不留下来。外乡人,你会害怕吗?”詹米之前说。他当时坐在高处的大岩石上,看着下面的河谷,而我则站在他的双膝中间。

害怕算是比较温和的说法了。他的这个想法让我的心警觉地往下沉了。之前答应在山脊上定居下来时,我以为我们会回十字溪过冬。

我们本可以慢悠悠地收集物资,寻找移民的人,然后在春天驾着大篷车回来,共同开垦土地和修建房屋。然而,我们将会完全独自为生,到最近的欧洲人定居处都要走好几天。我们将会独自在荒野里度过冬天。

我们几乎没有工具和物资,只有一把伐木斧、两把刀、一个宿营用的水壶和圆形铁板,以及我较小的那个药箱。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要是伊恩或詹米生病或不小心受伤怎么办?要是我们挨饿或受冻了怎么办?虽然詹米肯定地说我们认识的印第安人不反对我们的计划,但对于其他偶然出现的印第安人,我却没有那么乐观。

是的,我当然会害怕。但是,我已经活得足够久,知道恐惧通常并不致命——至少它本身不会致命。注意,我还没有说零星出现的熊或野人。

这是第一次,我有些怀念河场,怀念热水、温暖的床铺和规律的食物,怀念井井有条、干净整洁和安全的环境。我很清楚詹米为什么不想回去,再依赖乔卡斯塔的慷慨之举生活几个月,会让他背负更多的义务,让他在拒绝她的甜言劝诱时更加困难。

他也知道,甚至比我还清楚,乔卡斯塔·卡梅伦生来就是麦肯锡氏族的人。我很了解她的兄弟杜格尔和科拉姆,知道要对他们的那种遗产保持十分的戒心——理士城堡的麦肯锡氏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目标,会不齿于通过阴谋和操纵来实现目的。而且,眼瞎的蜘蛛或许会更加确定地编织蛛网,因为它能依靠的就只有触感。

再说,远离默奇森中士也特别有必要,他看上去就是那种记仇的人。还有法科尔德·坎贝尔、那些等人们自投罗网的种植园主和改革者,以及奴隶和政治……是的,我可以看得很清楚为什么詹米不想回到那种瓜葛和混乱当中去,更不用说战争即将来临这个令人惊恐的事实。与此同时,我很确定这些东西都不是他做决定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你不想回河场,是吧?”我倚靠在他身上,感受着他那与夜晚凉风形成对比的体温。季节还未变化,现在仍然是夏末,空气里充满了树叶和浆果被太阳晒出来的香味,但是在山中如此高的地方,夜晚开始变得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