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5页)

“太恶毒了……可是你父亲总有回家的时候吧!”岑旷愤愤不平地说,“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因为他对叶寒秋的偏爱比我母亲更甚。”叶空山又叫了一壶酒,“而他是习武之人,送出的耳光比母亲的藤条还要疼一些。所以到了十六岁,我就离家出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岑旷说不出话来。她一直在学习着人世间的一切,并且时常羡慕人族有着家庭和亲人,但就在她最亲近的人身上,她看到了,并非所有的家庭都温馨和睦美满。

这倒很像是小说里的桥段。她想,好多英雄人物都在家里受欺负,饱受兄弟或者后娘之类的人虐待。只可惜过程近似,结果却大不一样,小说里受欺负的人后来往往成长为一代大侠,而叶空山,最终成为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小捕快,反衬着兄长的成就非凡。

“别说这些了,没什么意思。”叶空山打了个响指,“先看看卷宗吧,了解一下我那伟大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顺便也可以做出一些你自己的推测。”

对于岑旷而言,这是一次阴郁的旅程,无论是叶空山晦暗的童年,还是他父亲的离奇死亡,都让她心头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重压。或许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叶空山这一路上也很少说话,这让她更加觉得难受。不过踏入天启城的时候,她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了。

“这就是万年帝都吗?”她喃喃地说,“虽然没有南淮城那么漂亮,但是……真的是……有一种气派,说不出来的大气派。”

岑旷并不擅长修辞,但叶空山明白她的意思:“的确如此,天启城一向都有帝王之气。不过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帝王之气没有丝毫用处——或许酒气的吸引力更大一点儿。”

“我懂你的意思,而且我的鼻子已经闻到前面那条巷子里飘出来的酒气。”岑旷板起脸,“但我们说好了的,一进城就直接去你家。”

岑旷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很少绷着脸说话,更加不会发脾气,正因为如此,一旦她不高兴了,叶空山总是尽量不去违拗她。因此他只能发出几十声哀叹,带着岑旷回到了位于城东富贵人家聚居地的叶宅。

叶征鸿官居三品,宅院自然富丽堂皇,可惜主人新死,使这座大院显得有些阴气森森。一个管家模样的矮胖中年人迎了出来,老鼠似的细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叶空山,皮笑肉不笑地浅浅鞠了一躬:“二少爷,您回来了。”

叶空山没有回话,猛然飞起一脚,正踢在中年人的胸口。中年人被踢得在地上皮球般滚了几滚,满脸痛楚地站起来,却并没有出声斥骂,也没有冲上前厮打。

“还记着当年的仇呢……”中年人苦笑着,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这是我家的仆人叶添,当年不过是个小厮,现在大概已经是管家了,”叶空山一边把行李往他手上堆,一边对岑旷说,“是一个擅长背后打小报告、对任何事都要添油加醋的浑蛋。这几天我们就住在家里,我会好好折腾折腾他的,算是回报他当年的照顾。”

岑旷无话可说,跟随着叶添认清了客房的位置。叶添安置好她后,大声问:“二少爷,您住在哪儿?是住您当年的房间,还是隔壁的客房,或者我就在这间房里多加一个枕头……痛死了!”

叶空山松开拧住对方胳膊的手,淡淡地说:“就住我当年的房间吧。难得回来一趟,自然要缅怀一下温馨的旧时光了。你要不要跟过去参观一下?”

岑旷当然要去。只是走出几步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叶添所说的“或者我就在这间房里多加一个枕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嘴贱的管家!不知怎的,她的脸上微微一红,倒并没有感觉太生气。

叶空山的房间整体而言比较干净,说明在他离家之后,至少还是有人定期打扫的,但仔细看看一些细微之处,就会发现这样的打扫并不怎么认真,有些不易察觉的角落早就布满了灰尘。至于叶寒秋的房间,虽然并没有进去,但岑旷仅从门口的鲜花就能判断出该房间受到了何种照料,这大概也能说明叶家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地位区别。

叶空山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在接下来的午餐中,他甚至表现出了相当不错的胃口,反倒是岑旷小心翼翼地几乎没有动筷子。在她所读过的那些小说里,类似叶空山这样对管家飞扬跋扈的货色,总是难逃吃食里被吐唾沫或者加入其他更精彩的作料的命运。所以尽管饥肠辘辘,她也只是吃了两口白米饭——至少看上去很干净——喝了半杯茶。站在一旁随侍的叶添看着她,笑了起来。

“您放心,岑小姐,就算我真的想要报复二少爷,也不会殃及无辜。”他说,“更何况,二少爷那么精明的人,如果我在饭菜里动了手脚,你以为他不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