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被征服的城市(第4/12页)

“别去管伯百利之外的闲事,斯塔多克。”“仙女”说。

“我觉得哈德卡索小姐给了您最好的建议,”威瑟说,“既然斯塔多克太太要来和您团聚,那这暂时的软禁——您懂的,我用的是这个词的隐喻之意——不会特别艰难。您得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斯塔多克先生。”

“哦……这提醒了我,先生,”马克说,“我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让我的妻子来这里,实际上,她身体不太好——”

“可是,既然如此,你肯定更急着把她接来吧?”

“我觉得这里不适合她,先生。”

副总的眼神四处游移,声音压得更低。

“我差点忘记了,斯塔多克先生,”他说,“要恭喜您被引见给我们的头。这标志着您的职业出现重大转机。我们现在都认为,您已经在更深的层次上真正成了我们中的一员。我肯定,您内心一定绝无想法要抵制他对您这种友好的——甚至是慈爱的关心。他急切地要欢迎斯塔多克太太尽快来我们中间。”

“为什么?”马克突然问。

威瑟看着马克,脸上是难以捉摸的微笑。

“我亲爱的孩子,”他说,“为了团结,您知道的。我们是个家庭,她会——她会成为哈德卡索小姐的好朋友!”马克还没有从这个骇人的想法中清醒过来,威瑟就站起身来,拖着脚走向大门。他一手拉着门把手,一手搭在马克的肩膀上。

“您一定等早餐等饿了,”他说,“别让我再耽误您的时间了。要万事小心。还有——还有——”这时他脸色突变,大大张开的嘴立刻变得仿佛疯狂猛兽的利口,昏花的老眼变得毫无人性,“把那姑娘弄来。你明白吗?把你妻子弄来。”他又说,“头……他不耐烦了。”

◆〇◆

马克在身后关上门时,他马上想到:“就是现在!他们俩都在那里。至少有一刻工夫是安全的。”他甚至没有去取帽子,而是风一般走向前门,走下马路。除非硬拽住他,否则他一定要赶去艾奇斯托,警告珍有危险。在那之后该如何,他全无计划。逃亡美国这个模糊的念头,在民风淳朴的年代,曾安慰了许多流亡者,如今也行不通了。马克已经在报纸上读过美国和俄国对国研院及其所作所为的大加赞许。有些和他一样被人利用的小角色写了这些报道。国研院的利爪伸进了每个国家:如果他能出海,国研院的势力也会在邮船上;如果他真能逃到异国的港口,国研院的势力就会在那迎接的小艇上,国研院的爪牙早就等候多时了。

他穿过了那条路;他奔进树林。从离开副总的办公室算起,只过了几乎不到一分钟,没人来追赶他。但是昨天的奇遇再次发生。一个颀长、佝偻、拖步而行、吱嘎作响的人影,哼着调调,挡住了他的路。马克从没有打过架。可是祖先的冲动在他体内油然而生——身体可比他的头脑在许多方面都聪明多了——他朝着这个挡路老人的脑袋一拳挥去。可是打了个空,身影突然消失了。

那些博学的人,不可能完全同意这一段的解释。可能是马克在此时和在昨天心力交瘁所致,无中生有地看到了威瑟的幻影。或者是因为,那个无时无刻在伯百利众多的房间和走廊里神出鬼没的威瑟的身影,其实是个鬼魂(这里指这个词确凿无误的含义)——一个强大的人格,在弥留消失时,也许会在屋宇梁柱间留下各种能为他人所感知的迹象,通常是在死后,有时也在生前,这就是其中之一。用驱魔是除不掉的,只能改建屋宇。或者,这仅仅是那些失去了智能的魂灵,从而在短时间内获得了一种空虚的能力,能够在各处散播和繁衍为鬼魂。不管那是什么,那个身影还是消失了。

小路对角穿过一片草地,现在霜痕处处,天空蓝得朦胧。又沿阶梯越过一道篱墙,小路沿着树丛边经过三片地。然后微微转向左,经过一片农场的后面,沿着一条小径穿越树林。然后,科特汉普顿的塔尖就遥遥在望了;马克的双脚发烫,也开始感觉饿了。然后他穿过一条道路,穿过一群牛,牛儿垂着头,对他打着鼾。他从一座只能人行的小桥上越过小溪,走在小径上冻硬的车辙上,一直走到科特汉普顿。

他走进村里的小街,最先看到的是一辆农场马车,赶车的汉子身边坐着一个女人和三个孩子。车上堆满了斗柜、床板、床垫、箱子,还有只关着金丝雀的笼子。后面紧跟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步行推着一辆婴儿车;婴儿车里也堆满了小物件之类。那之后是一家人,推着辆手推车,他们后面又是一辆不堪重负的双轮马车,后面跟着辆老爷车,没完没了地摁着喇叭,队伍自岿然不动。如此密不透风的车马队伍正穿过这个小村。马克从来没有见过战争:要是他见过,他马上就会发现溃败的迹象。从所有这些步履维艰的马匹和人身上,从这些不堪重负的车辆上,他马上就能看出:“追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