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能屈能伸(第6/11页)

你的

C.G.柯里

刚看了这封信的头几个字,马克就满心恐惧。他努力给自己宽心。只要解释一下这场误会——他马上就要写信发出去解释——就肯定会把一切事情都摆平。不可能因为费文斯通勋爵在公共休息室的一句无心之词,就把一个人踢出研究员之列。可他又痛苦地发觉,他在“进步派”里领会过,所谓的“无心之词”,也就是“进步派”里用来“私下里谈定大事”,或“抛下官样文章”的做法,但他拼命压下这个念头。他又想起来可怜的康宁顿也是在很类似的情况下丢掉了工作,但他又对自己说情况是大不一样的,康宁顿是个外人;他则是局内人,甚至比柯里本人还要算局内人。可真是这样吗?如果他不是伯百利的局内人(现在看起来他好像不是的),那费文斯通对他还有信心吗?如果他不得不回布莱克顿,那他还能不能保住原先的地位?他还能回布莱克顿吗?是的,当然可以。他必须立即写一封信去解释他没有辞职,也不会辞去研究员的职位。他在写作室一张桌旁坐下,取出笔。这时,又一个想法让他震骇。如果他写信仅仅说他想继续在布莱克顿干下去,这封信柯里会拿给费文斯通看。费文斯通会告诉威瑟。威瑟因而会认为他不愿在伯百利担任任何职务。啊,随它去吧!他要放下这个短暂的梦想,回去做他的研究员。可是如果连这个也不可能了呢?这整件事情,看来是刻意安排,就是让他骑虎难下——因为保留布莱克顿的研究院席位而被伯百利拒之门外,而布莱克顿又认为他要在伯百利工作而不要他——那他和珍就要身无分文,凄风苦雨了。即便找工作,费文斯通还会发挥影响力和他作对。对了,费文斯通在哪里呢?

显然,他不得不小心行事。他打铃要了一大杯威士忌。在家里时,他不到十二点从不喝酒,喝也只喝啤酒。可是现在——无论如何,他奇怪地感觉浑身发冷。现在麻烦已经火烧眉毛了,可不能再感冒。

马克决定他必须要写一封非常仔细而闪烁其辞的信。他的第一份草稿在他看来还不够晦涩:人家可以拿来证明他已经没有在伯百利谋职的任何想法。他得写得再含糊些。可是,如果太含糊,也没好处。哦,该死,该死,整件事都糟透了。两百镑的入会费,第一周的账单,脑中还不断闪过想象的场面:该如何让珍正确看待这整件事呢?这都在打搅他写信。最后,喝了那大杯威士忌,又抽了一大堆雪茄之后,他写出了这样一封信:

国立联合实验研究院,伯百利

19——年,10月21日

我亲爱的柯里:

费文思通肯定是误解我了。我从没有丝毫意向要辞去我的研究员资格,也绝没有这样的想法。实际上,我基本已下定决心不在国研院全职工作,并有望在一两天内返回学院。一来,我对我妻子的健康很担心,目前不想长期在外。其次,尽管此处人人都对我礼貌极其周到,劝我留下,可是他们希望我担任的工作更多是管理和宣传之类,而不是我希望的学术类。所以,若听到有人说我考虑离开艾奇斯托,请不要相信并反驳之。祝你前往剑桥旅途愉快:你进的那个圈子可真了不起啊!

你的

马克·G.斯塔多克

附:莱尔德是肯定不行的。他的成绩只有三等,曾经斗胆出的唯一一本书也遭到正规评论家们的耻笑。尤其是此人毫无长才。即便是彻头彻尾的假造之事,你也会经常发现他对此倾心不已。

写完信的轻松感只有一小会儿,一旦信已缄口,怎么度过今天的问题又回来了。他打算回房间坐着;可是上去后发现床单已经剥去,地板上还有个吸尘器。显然,国研院成员们白天是不该待在自己房间的。他走下来,打算去休息室碰碰运气;仆人们正在打扫。他又去看了图书馆,除了两个人在交头接耳外,图书馆里也空无一人。马克一进去,这两人就停下不说,抬头看他,显然是希望他离开。马克只好假装是来拿本书,然后又退了出去。在大厅里,他看见斯蒂尔站在公告牌前和一个尖胡子的人在交谈。两人谁也没有看马克,可是当马克经过时,他们都缄口不言。他游手好闲地走过大厅,假装要去看晴雨表。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听得见开门关门之声,飞快的脚步声,时而还有电话铃响;这都表明这个繁忙的机构生气勃勃,而他却无事可做。他打开前门向外看:雾很浓,且潮湿阴冷。

从某个方面来说,所有的描述都是错误的;语言即便能够描述,也不敢描述时间实际上是怎样流逝的。马克的这一天太漫长了,若要忠实描述,会让人觉得难以忍受。有时他坐在楼上——佣人们最后终于把他的房间给“收拾”完了——有时候他走进雾中,有时在公共房间闲逛。那里时时都挤满了人在说话,只消一会儿他就会紧张起来:得尽量不要看起来无事可做,不要既可悲又窘迫。可是突然间,好像要赶去下一场约会似的,人们又匆匆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