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艾基伍德(第33/44页)
他们走了以后,克劳德姑婆就想透过纸牌追踪他们,尽可能报告他们的旅程。她认为他们应该会经历很多小小的冒险,而她的牌向来最擅长揭露这样的事。因此早餐过后,她就把玻璃桌拉到前廊上的孔雀椅旁,点起当天的第一根烟,整顿好思绪。
她知道他们会先爬上“山丘”,但那是因为他们曾说过。她透过心灵之眼看见他们沿着小径爬上山顶,站在那儿眺望早晨的景致:一片苍翠的土地从该郡的中心地带横亘而过,经过了森林与农田。接着他们就会从较荒凉的一侧下山,踏上他俩刚才瞭望的那片土地。
她翻出圣杯与权杖,钱币骑士和宝剑国王。她猜当他们穿越被阳光晒得花白的牧野“白田”时,史墨基会跟不上艾丽斯大大的步伐。鲁迪·弗勒德的斑纹牛会在那儿扬起浓密的睫毛看着他们,小小的昆虫会在他们脚边跳跃。
他们会在哪儿休息?也许会在那条湍急的小溪旁。小溪从那片牧野流过,侵蚀着草丛,在两岸孕育出柳树林。她把名为“布包”的大牌放进牌阵,心想:午餐时间到了。
柳树林稀疏的凉荫下,他们伸直身子躺在地上,看着小溪和它在溪岸上雕琢出来的复杂作品。“你看,”她托着下巴说,“你没看到公寓、河滨别墅和广场吗?一座座完整的皇宫废墟?舞会、宴会、访客?”他跟她一起瞪着那些凹凸的杂草、树根和泥巴,虽有一束束阳光射入,却未能照亮它们。“不是现在,”她说,“要等月亮出来。我的意思是,他们不都是那时候出来玩的吗?你看。”他把眼睛贴在岸上,勉强可以想象。他皱着眉头用力看。要假装。他会努力尝试。
她笑着爬起来,再次背起背包,胸部因而挺起。“我们溯溪而上吧,”她说,“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于是他们下午就缓缓从山谷里上山。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条大河从中流过,但后来只剩下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潺潺小溪。他们靠近树林时,史墨基不禁猜想艾基伍德是否就坐落在这座树林的边缘。“老天,我不知道。”艾丽斯说,“我从没想过这问题。”
“到了。”她终于说,因为爬了这么长一段路而汗涔涔,“我们以前常来这里。”
那地方就仿佛凿在树林壁上的凹洞。他们脚下的山顶突然凹陷,他觉得自己从没看过这么深沉神秘的“树林”。地面不知为何长满了青苔,却不见森林边缘那种杂乱的植物,例如灌木丛、荆棘和小山杨树。它通往深处,吸引他们走进那窃窃私语的黑暗中,不时有大树发出哼声。
她一进到里面就庆幸地坐下。阴影很深,且随着午后时光的流逝而愈发深沉。这儿就像教堂一样寂静且让人平静,也有那些无法解释但崇敬的声音,仿佛从中殿、壁龛和唱诗班的位置传来。
“你有没有想过,”艾丽斯说,“也许树木跟我们一样能够活动,只是动作比较慢?也许我们的一天,从起床到就寝,等同它们的一整个夏季,你懂我的意思吧?说不定它们有漫长的思绪与对话,只是速度太慢,我们听不到。”她把手杖放到一边,卸下背包,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她缩起因流汗而闪闪发亮的巨大膝盖,把手肘靠在上面。她黝黑的手腕也湿了,金色的细毛沾上潮湿的尘土。“你怎么想?”她开始拉扯高筒靴顶端的鞋带。他看着这一切一语不发,高兴得说不出话。这就像看着女武神在战斗后卸下武装。
她跪坐着奋力脱下皱巴巴且束得紧紧的短裤时,他过来帮忙。
妈妈啪的一声扭开克劳德姑婆头上的黄色灯泡时,她的纸牌梦境顿时从暗蓝色变得刺眼且几乎无法解读,但此时她已大抵看出了她这两个侄孙女和侄孙女婿接下来几天的旅程会如何。她说:“幸运的孩子。”
“你在这里会瞎掉,”妈妈说,“爸爸帮你倒了一杯雪利酒。”
“他们不会有事。”克劳德姑婆说着收起纸牌,有点吃力地从孔雀椅上爬起来。
“他们不是说过会去树林走走吗?”
“哦,是的,”克劳德姑婆说,“他们会的。”
“听那蝉鸣。”妈妈说,“真吵。”
她挽着克劳德姑婆进屋去。那天晚上他们就用上过蜡的折叠板玩克里比奇牌戏,有根象牙钉不见了,改用一根火柴棒代替。他们不时听见庞大笨拙的六月甲虫撞上纱门的声音。
最终顺序
半夜,奥伯龙在夏屋里醒来,决定起床整理他的照片,理出某种最终的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