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寂寂寒江明月心

尚睿正在古舜的行宫中。

他方才得到消息,说有了齐安的动向了。

“找到他了?”尚睿问。

“说他在锦洛的书院有人出入。”明连回禀着,心中却在埋怨这些人,消息都没落实,就传给皇帝。

尚睿点头:“好,再探。”

明连刚应承着要退下,却听尚睿唤道:“回来,回来。锦洛这么近,还不如朕自己去瞧瞧。”说完便宣了洪武即刻启程。

他和洪武带着几个侍卫骑马到齐安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接近二更天。

洪武先进院探了一会儿,回来禀道:“一共只有两个人。”

尚睿一点头,纵身一跃翻进墙去。

他为了出入方便穿着一袭窄袖紫衣,跃至主屋前,见到屋内的灯还亮着,却没什么动静。

他屏息在屋檐下听了半晌,望向洪武:“睡着了?”

洪武答:“应该是。”而且呼吸这么轻,很像女人,若非如此便是体弱。

“那你看看。”尚睿抬抬下巴,示意了下洪武。

洪武迫于无奈,拿手指捅开窗户纸。哪知他只朝里瞅了一眼,便急忙收身。

“如何?”

“确实是个女的。”

“女的?”尚睿顿时纳闷。

“皇上……”洪武觉得不妥,“这深更半夜的,男女有别。”

“朕知道,所以你守在这,朕一个人进去。”

“皇上……”他不是要这个结果。

可是,未等他将话说明白,尚睿已经推开窗户,轻声跃入。

屋里燃着灯。

那女子的确睡着了,却是趴在桌上。很年轻的女子,顶多不过双十年纪。

尚睿见真的是个女的,舒了口气转身要走,却突然感到一点点夜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同时闻到一丝极淡的幽香,好像是菊或是梨花的气味。他不确定这气息是屋外的树林还是从眼前这个女子身上飘来的。

他不禁回身去看她。

这一眼,正好避开了方才的灯影,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眉目。女子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不太安稳,甚至还动了动。

夜风又灌进来一丝,让灯盏里的火苗移动了一下,他看到她脸上深深的泪痕,以及依旧在淌着的眼泪。

圆圆的泪珠子从左眼眼角掉出来,流过鼻梁又到了另一边脸,滚过右眼的睫毛,滑过胳膊,最后滴到桌面。

一颗一颗一颗……

像是京畿尾闾海盛产的珍珠,粒粒落在同一处,润湿了一片。

他忍不住走近了几步,将她又看了一眼。

门外响起一声鸟啼,是洪武的信号,他没有耽误,起身离开。

荷香从偏房点着灯走了过来,敲了敲主屋的门:“小姐,你睡没?怎么没熄灯。”

这声音惊醒了夏月,从桌上抬起头,急忙抹了抹满脸的泪水,瓮声瓮气地回道:“我睡下了。”然后灭了灯。

她坐在桌前,在黑暗中静静听着荷香的脚步渐行渐远,却再无睡意。

她回身,借着月色狐疑地环视了下四周。

似乎——屋子里有陌生的气味。

又过了几日,常妈妈的孙子满月,大伙都说要去瞧瞧那小东西。

秦家在锦洛城东,那胖乎乎的婴儿,有着柔软细腻的身体,子瑾一抱他,他就安静地不哭也不闹。吃了满月酒席热闹了一阵后,夏月说要先走,子瑾起身想与她同行,被她回绝了,只是叫楚秦看住他不许喝酒。

与荷香一起从秦家出来后,迎面走来一个摇着金边纸扇的男子,定睛一看,居然是王淦。

夏月立住半晌没动。

那王淦早就瞧见她,笑嘻嘻地走来:“闵——姑娘。”故意拖长了声音,然后挡住她的去路。

那天,他连滚带爬地回家去,也没见人追来,连被打晕的那个侍从都自己跑了回来,先前他还怕对方上门寻仇,没想到过了好些天都相安无事,他便估计他们是怕王家的势力,更加有恃无恐了。

他上下打量了夏月一番,轻佻地用扇子挑了挑夏月腰上系的丝带:“闵姑娘是我们锦洛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不过谁又知道衣裳里面的滋味更妙。”语罢,放肆地笑起来。

荷香不明所以,完全已经被吓坏了。

夏月怒极,她本是好强之人,在这种人面前更难示弱。倘若此刻手中有刀,倘若世间能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誓在当场将他千刀万剐。

但是这世事,岂是一命赔一命那么简单……

王淦凑近脸,笑道:“看来不但我没声张,闵姑娘也舍不得告诉别人。咱俩这么默契,不如好心一下,娶你做个妾,也算你的造化。”

夏月冷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绕道走也罢。

她回头时,看到了后面的子瑾。子瑾不知道何时从常家追了出来,僵立在远处。

“子瑾……”她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他一步一步走近,直盯着夏月的眼,然后移到王淦的面上:“王淦,是你?”脸色有一种痛苦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