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锦洛的秋天,桂花香气四处弥漫。

本来楚秦捎信说的就是今日到家,哪知回来的时辰比夏月预想的提早了些。

夏月正要上街,却见白衣少年急切地推门而进。

两个人正好对视。

随之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的楚仲,在看见夏月面前呆立不动的子瑾时道:“刚才还像救火似的往回跑,说急着见小姐,怎么到了家反而不说话了?”

他在子瑾身后,说的话子瑾自然没有听见,况且他也不是要说给子瑾听的。

夏月知道楚仲的意思,他们这些日子总是忽冷忽热,子瑾定是出门后在什么地方都郁郁寡欢的,他们楚家两兄弟看在眼里肯定心疼。

好歹她也是做姐姐的,暂且就再原谅他一次:“你桌子上有桂花糕,饿了就先吃点垫着,晚饭的话常妈妈还没开做呢。”语气还是很僵硬。

子瑾怔忪一下,点点头,然后弯起眼睛幸福地笑了。那种笑容就像清风吹过冰封的河面,突然之间就春暖花开。

夏月心中最为挂念的那件事情以子瑾的拒绝而告终。

“少爷当时说他身残志薄,无法为淮王出力,平静一生足矣。”楚秦黯然叹息。

夏月知道楚秦定是万分失望的,他日日夜夜地期待着时机的成熟,不想换来的却是少主人如此淡然置外的一句话。

闵老爷不置可否。

荷香敲门送茶,大伙也都停止了说话。

子瑾从坐下来开始就一直垂目不语,大概他对楚家两兄弟还是内疚的。他用指尖轻轻抚摩手中的古玉,荷香倒茶的时候瞅到子瑾的动作,突然就想到那日清晨他也同样用了这只手抚过夏月的唇,一分心,茶盏不小心没放稳,水溢了出来。

水是刚烧开的,洒到子瑾的手背上,身上也打湿了。他虽然也习武,但是因为听力的关系,总是不如楚秦楚仲来得快。

身边的楚仲立刻跳了起来,想看子瑾的情况。

“少爷,少爷我……”荷香急得想哭了。

子瑾迅速将手缩到袖子里,对荷香微微一笑:“不妨事,水不烫。”眼角眉毛温柔地弯起来,一副让荷香宽心的表情。

门又合上。

荷香忐忑的心舒解了不少,一想到子瑾清亮柔和的眼睛,就更想不出为何那日他会差一点就对夏月做出错事来。

听荷香的脚步刚一走远,夏月就起身走去:“手给我看。”

“没事。”子瑾索性将手背在了身后。

夏月微恼:“是呀,一点也不烫,你蒙谁呢?信不信我也往自己手上泼点。”说话间就要去端旁边楚仲的茶。

“月儿——”子瑾只得伸手去阻她。

抓在夏月腕间的那只手,从袖子里露了出来,虽没出泡,却已经肿得通红。

夏月着实叹了一口气:“虽然这样做很好,可是好歹也心疼下自己吧。”硬拉着子瑾回房上药,出来的时候隐隐听到闵老爷喃喃道:“看来锦洛,我们还是不能长住了。”

夏月在屋子里给子瑾上药,眼眶红红的。

“我可没在心疼你,是气你居然连我都不说实话。”她依然在恼。

他从小就死拗,幼时磕到哪儿,痛得嘴唇都咬出血来,也不会吭一声。每当夏月发现都会扎扎实实地教育他一番: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姐姐。可是说了之后连她都觉得无奈,就算知道了也无法为他分担任何病痛。即使这样,一旦知道他瞒着自己,总也无法释怀。

“现在再问一句,疼不疼?”

他依旧摇头:“还好。”

夏月真恼了,抓起他完好的右手,一口就咬下去。他却也不躲,就任她咬,依旧不叫疼。她便更生气,久久才松开,看到两排深深的牙印,她的眼泪突然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看你还逞不逞强。疼吗?”

子瑾一皱眉头,吐出一个字:“疼。”

夏月顿时慌了:“我咬重了是不是?还是烫伤药上得不对……”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不是,是你一哭,我这里就疼。”

夏月破涕,推开他道:“酸死了,这些话以后对你娘子说去。”

临近中秋时节,锦洛的天气异常地好,接近日暮时分居然冒出多日不见的阳光来,夕阳映在街边的青砖矮墙上,衬得人脸成了橘红色。

夏月从明伦街口出来,就见街中央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

几个小毛孩与一身奢华公子打扮的男子嚷在一起。

那几个正是去年春天在水月桥边欺负照虹被夏月教训了一顿的孩子。

而华服男子一脸痞气,夏月认得他,正是州吏王奎的儿子。那王奎妻妾成群,膝下却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对王淦十分宠溺,也让他在这锦州城里跋扈惯了。

想必他今天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

她琢磨着自己一个人出门也不该管闲事的。可是刘三儿那几个小孩,虽说在街上常常耍混,终究是没长大的孩子。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来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