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40/64页)

但某种东西从耳机爬了出来。某种很大,还很愤怒的东西。

它有点像蛆。由成千上万小蛆虫组成的巨大愤怒的蛆。它们扭动着,尖叫着。数百万小蛆虫的嘴巴一张一合,同声嘶叫着一个名字:克鲁利。

它停止叫喊,试探着扭摆身躯,似乎在观察自己的处境。

接着它土崩瓦解。

那东西分裂成无可计数的扭动着的灰色蛆虫。它们溢满地毯,超过桌面,淹没了莉萨·墨罗和她的九位同事。虫子冲进他们嘴中,涌入鼻子,爬进肺部;钻入他们的肌肤、眼球、大脑和内脏,同时迅速复制,顷刻之间就变成一堆翻滚着的黏稠灰肉,渐渐充满整个房间。它们开始聚集,凝结成一个微微脉动的巨大肉块,把这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肉堆里张开一张嘴,两片不成形的嘴唇上沾着许多潮湿发黏的东西。哈斯塔说:“这顿还不错。”

在一部只有亚茨拉菲尔留言的电话答录机里困了半个小时,让他的坏脾气更加糟糕。

同样糟糕的是返回地狱汇报任务的前景,他必须解释自己为什么迟到半小时,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没把克鲁利带回来。

地狱可不怎么喜欢失败。

但从好的方面来看,他至少知道了亚茨拉菲尔的口信。这个情报也许能让他逃过一劫。

更何况,他心想,如果必须面对黑暗议会的熊熊怒火,至少不能当个饿死鬼。

房间中充满硫黄浓烟。烟雾散去后,哈斯塔已经消失了。这里只剩下十具骷髅,肉吃得特别干净。还有些塑料融成的水坑,闪亮的金属碎片散落四处,很可能曾是电话的一部分。

当牙医助手会好得多。

但如果从好的一面来看,这一幕只是证明了邪恶本身蕴含着毁灭的种子。在英国全境,有些人本可能被迫走出舒适的浴缸,或是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念错。但现在平静祥和、无忧无虑的心情,取代了紧张和愤怒。哈斯塔的行为营造出一股低度善良波,它正以指数趋势在人群中扩散。数百万人的灵魂得以避免产生轻度淤伤。所以说,这是好的。

你肯定看不出这是原来那辆车。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前灯撞碎了。车轮盖早就没了。它就像经历过上百场撞车比赛的老兵。

人行道路况很糟。地下通道路况更糟。最糟的是横穿泰晤士河。至少他提前想到关好所有窗户。

他最终来到此地。

再往前几百码就是M40公路,那是直奔牛津郡的通衢大道。只有一个问题:M25环形高速路又挡在克鲁利和平坦大道之间。这条嘶吼闪烁的苦痛环带,散发着黑色光芒。(这并非矛盾修辞法,而是一种存在于紫外线之外的颜色。专业名词叫作“黑内线”。在实验条件下很容易观察到这种颜色。想要进行这一实验,你只需要找一面结实的砖墙,低下头,加速向它冲锋。在你双眼之下,疼痛之下迸出的光亮就是黑内线。你可以在临死前看个究竟。)

Odegra。没有东西能活着穿过去。

至少凡间的东西不行。克鲁利不知道它会对恶魔产生什么影响。这条路可能杀不死他,但至少不是什么乐事。

一条警方路障横亘在他和立交桥之间。烧焦的残骸——有些还在燃烧——证实了之前想要通过黑路上方立交桥的众多车辆,最终运命何途。

警方似乎不太高兴。

克鲁利换到二挡,一脚踩下油门。

他以一百公里的时速冲过路障。这部分还算容易。

人体自燃事件在全世界都有发生。上一分钟某人还高高兴兴地享受生活,下一分钟就只剩下凄凉的画面:一堆灰烬再加上孤零零一只未被烧灼的手或脚。但车辆自燃事件还很少有案可查。

不管现在的数据是多少,都要加一。

皮坐套开始冒烟。克鲁利目不转睛地正视前方,笨手笨脚地在副驾驶座上摸到《艾格尼丝·风子的精良准确预言书》,把它放到大腿上,避免被烧到。克鲁利真希望她预言过这件事。

(事实上,她说过:

一条光路嘶吼尖叫,巨蛇的黑马车在烈火中燃烧,皇后再也无法唱起那轻快的小调。

大多数家族成员都赞同盖拉特里·仪祁的说法。他在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写了一篇小论文,解释说这则预言讲的是,维索兹创建的秘密组织光明会,在1785年被巴伐利亚当局驱逐。)

火焰吞噬了车子。

他必须继续往前开。

高架桥对面还有一条警方路障,以防车辆从这条路进入伦敦。他们正被对讲机里传来的一条消息逗得哈哈大笑,据说有位摩托骑警在M6公路上拦下一辆被盗的警车,却发现司机是只大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