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39/64页)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这条路并不存在,至少在人类的空间概念中不存在。堵塞的车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是应该寻找其他道路离开伦敦。它们在市中心的所有方向上排起长龙。伦敦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彻底锁死。整个城市就是个大型交通拥堵。

车辆,从理论上说,为你提供了以极快的速度从甲地到达乙地的方法。另一方面,交通拥堵为你提供了老实待着的最佳时机。待在这阴沉沉的大雨中,周围难听的喇叭交响曲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愤怒。

克鲁利受不了了。

他利用这个机会,重读了一遍亚茨拉菲尔的笔记,又翻了翻艾格尼丝·风子的预言书,并进行了严肃认真的思考。

他的结论归纳如下:

1)末日之战即将到来。

2)克鲁利对此无能为力。

3)它将在塔德菲尔德上演。至少是从那里开始,然后扩展到全世界。

4)克鲁利上了地狱的黑名单。(地狱也只有这一种名单。)

5)据他估计,亚茨拉菲尔已经指望不上了。

6)一切都显得黑暗、阴沉、可怕。通道对面没有光亮,就算有也是迎面而来的火车。

7)在等待世界末日期间,他也许应该找个不错的小旅店,喝他个酩酊大醉。

8)可是……

他的思路在这儿断了线。

因为说到底,克鲁利是个乐观主义者。如果说有种坚定不移的信仰帮他熬过了坏年景——他一度想到十四世纪,那就是坚信自己终将时来运转的信念。这个世界会关照他的。

好吧,就算地狱要找他的麻烦。就算世界即将终结。就算冷战结束,大战即将上演。就算失败概率比一车灌饱了黄汤的醉鬼还高。但机会总还是有的。

你只需要在正确的时间到达正确的地点。

克鲁利可以肯定,正确的地点是塔德菲尔德。一方面是因为预言书,另一方面是因为别的感觉:在克鲁利脑海中的世界地图上,塔德菲尔德正像偏头疼似的跳动。

正确的时间是赶在世界末日之前。克鲁利看看手表。他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达到塔德菲尔德,不过时间的正常通路此刻八成已经动摇。

克鲁利把书扔到副驾驶座上。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六十多年来,他一直小心保养着宾利车,连一道划痕都未曾有过。

见鬼去吧。

克鲁利突然倒车,给后面的红色雷诺前端造成严重损害,然后开上便道。

他打开车灯,按响喇叭。

这足以让行人们注意到一辆车正在靠近。如果他们来不及避开……好吧,反正过几小时也都一样。也许。可能。大概吧。

“嘿吼。”安东尼·克鲁利说着向前驶去。

屋里坐着六个女人四个男人,每人面前都有一部电话和厚厚一沓打印纸,上面印满了名字和电话号码。每个号码后面都用铅笔注明了此人有没有接听、这个号码是否还在使用,另外最重要的是,接电话的人有没有兴趣让空心墙隔音隔热材料进入他们的生活。

多数人都没有。

十个人夜以继日地坐在这里,皮笑肉不笑地哄骗着、恳求着、许诺着。在两通电话之间,他们会做笔记、喝咖啡、对在窗户上奔流而下的雨水感到惊奇。他们就像泰坦尼克号上的乐队成员一样坚守岗位。如果你在这种天气还卖不掉双层玻璃窗,那就永远也卖不掉。

莉萨·墨罗正在说:“……那么如果您能让我说完,先生。是的,我理解,先生,但如果您能让……”接着考虑到对方已经挂断电话,她继续说,“好吧,去你妈的,鼻涕虫。”

她挂上电话。

“我又碰到个洗澡的。”她对电话销售员们说。她在每日的“让别人离开浴室”赌盘上遥遥领先,另外只差两点就能赢得每周的“打断交媾奖”。

莉萨拨了清单上的下一个号码。

她没想过要当电话推销员。她真正想干的是魅力四射的国际名流,可惜没考上大学。

如果她当年多用点功,当上魅力四射的国际名流,或者牙医助手(她的第二位职业选择),或者说实在话,除了在这间办公室里当电话推销员以外的任何工作,都能活得更长,可能也更充实。

当然,也许长不了多少。今天是世界末日,还剩几个小时。

说到底,她如果想活得更长,所要做的只是别打现在这个号码。这个名字以伦敦上流人士的身份,列在最传统的十手邮购清单上。A.J.寇鲁利先生。

但她已经打了。莉萨等着铃响四声,然后说:“哦,该死,又是个答录机。”她准备放下听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