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别镇的女士们(第3/9页)

回冬之馆时,她从惠仙小道上方路过,小道旁边就是教堂,教堂旁边是教区长的宅子。一辆相当漂亮的四轮马车正好离开大路转上小道。这事本身就很新奇,托小姐压根儿就没认出这辆车和车里的乘客。但更为不同寻常的是,这辆车竟然由一位夫人自信而娴熟地驾驭着。她旁边还有一位男士,他坐在轿厢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跷着腿,看样子很是放松。他那气度可不一般。“这人长相一般,”托小姐心想,“鼻子太长了,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好像自己真是个美男子似的。”

这天似乎很适宜出行。在冬之馆的院子里停着一辆双轮马车和两匹神采奕奕的骏马,由车夫戴维和马童照料着。一个又黑又瘦、邋里邋遢的人(也许是谁的仆人)一边看着他俩干活,一边靠着厨房后院的墙晒着太阳,抽着烟斗。他的衬衣没扣好,托小姐经过的时候,他正用脏兮兮的长手指抠着胸口,一面还冲着她笑。

在托拜厄斯小姐的记忆中,这座老宅始终一个样:空无一物,唯有寂静、阴影和扭曲了光线的尘埃,可是今天,屋里居然回荡着说话声、音乐声和兴高采烈的笑声。她打开餐厅门,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最精美的玻璃器、银器及最漂亮的餐桌陈设。食物也都端上桌,但却被人们完全遗忘。大小旅行箱都被搬进屋里,男装女装被一并抓出来,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一个身穿红制服的人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厄休拉小姐。他把手中的酒杯凑到小姑娘嘴边,每次她想去喝的时候又马上拿开,然后他俩就一起大笑。托小姐觉得,从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和吵吵闹闹的气氛来看,她实在不敢保证厄休拉小姐真的滴酒未沾。屋子正中间还有一个人(非常英俊),他同样身穿制服,站在一大堆衣服和杂物之间,跟他们一起发笑。小妹妹弗洛拉小姐站在他旁边,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托小姐立刻上前拉她走开了。餐厅后方的暗处里,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钢琴旁,笨手笨脚地弹着一支意大利曲子。她本人似乎也自知技拙,很不愿再弹下去,整支曲子净是长长的停顿。她叹着气,大概心情非常不好。随后她干脆就不弹了。

“继续,继续,”中间那个相貌堂堂的人立刻冲她大声说道,“我们都听着呢,我保证。这曲子,”说到这儿他冲着另一个人挤挤眼睛,“很动听。我们要教我这两个小侄女跳土风舞呢。弗雷德是世界上最棒的舞蹈家,所以你必须弹,知道吗?”

那年轻女人只好不情不愿地接着弹。

看样子坐着的那位叫弗雷德,他正好看见了托拜厄斯小姐,于是礼貌地微微一笑,并请她原谅此番突然到访。

“啊,”相貌堂堂的人叫道,“托小姐当然会原谅我们,弗雷德。我和她是老朋友了。”

“下午好,温布莱特上尉。”托拜厄斯小姐说。

与此同时,斯特兰奇夫妇正舒舒服服地坐在伍德霍普先生那间漂亮的客厅里。斯夫人已经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整座房子,并和管家、厨师、挤奶工、女仆、马夫、园丁及园丁儿子一一进行了谈话。伍先生好像特别急于听取来自女士的意见,在斯夫人最终称赞房子、仆人及家政状况之前,他甚至都不请她坐下喝茶。于是,就像所有温柔亲切的姐姐一样,她面带微笑地检查了家中事务,又面带微笑地捡了几个最简单的问题拷问了仆人,最后表示她非常满意。

“亨利,我相信,”她面带微笑地说,“帕布林格小姐也会同样满意的。”

“他脸红了。”乔纳森·斯特兰奇从报纸中抬起头,“亨利,我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拜见一下帕小姐(你提到她无数次了),我们只要见见她就马上离开。”

“是吗?那我便尽早请菲尔德夫人和她侄女过来和你们见个面吧。”

“啊,用不着这么麻烦。”斯特兰奇说,“我们带了望远镜。只消在她散步路过的时候从卧室窗户里偷偷看一眼就好了。”

斯特兰奇一边说一边来到窗户旁。“亨利,”他说,“我非常喜欢你这座教堂。我喜欢四周的小围墙,以及环绕它们的树丛。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艘船。如果刮过一阵强风,教堂和树丛准会整个儿启程航行到别的地方去。”

“斯特兰奇,”亨利·伍德霍普说,“你总是这么奇奇怪怪的。”

“别管他,亨利,”阿拉贝拉·斯特兰奇说,“他那是魔法师的想法。那些人都有点儿疯。”

“诺瑞尔除外。”斯特兰奇说。

“斯特兰奇,作为朋友,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在这里使魔法。我们这儿是个平静的小地方。”

“亲爱的亨利,”斯特兰奇答道,“我又不是当街支个篷子、挂个黄帘子的江湖骗子。我可不会在教堂旁边的空地里招揽生意。这些日子海军上将、中将、少将以及诸位御前大臣都写信邀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给我很高的报酬。我想在惠别镇没人付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