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危物种(第5/8页)

瓶子上用散漫的笔迹写着几句德文:“碘化钾,一百三十毫克,每日口服三次,如果你想要保持理智聪明的话。”

如果不是那个德国军医帮助他们,安娜可能不会如此大胆。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那个德国军医帮助,他们可能都走不到格但斯克。

对安娜来说,找到药店不是很吃力——那里有好几家——但让她辛苦的是找到一家貌似生意最兴隆的,在这点上,她错了。战争时期,生意兴隆很难成为良心的标志。

店里寒冷、干净、明亮。安娜很快又犯了个错误——她说了德语。

“对不起,先生,打搅您了——”

“什么事?”这个人的德语不够地道,根本不能和安娜发音清脆利落又极富教养的水平相提并论。他的母语显然是波兰语。她错失机会。是她先开的口。

“我父亲,”安娜说,“他病得很厉害,需要药。”

药剂师好像对此完全无动于衷,但他停下正在干的活儿,转过来面向安娜。他重重地舒了口气。“他有什么毛病?”

安娜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说:“需要碘化钾,一百三十毫克的,他需要很多。”

药剂师扬起眉毛。“碘化钾!这可不是普通的东西。”

安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如果那不是普通药物,连这家格但斯克最好的药店都没有的话,她还有把握在别处找到吗?“你这里有吗?”

药剂师又叹了口气,抱起胳臂说:“我有,可是很贵。”

安娜开始暗自慌张起来。她忘了燕子男的所有规矩。她先开口了,她问了一件事而不是让朋友来发现她的需求,而且,她现在已经困陷到一种交易关系中。

“我……我,”安娜结结巴巴地说,“我没钱。”这是真的。

药剂师皱了下眉毛。“真替你父亲感到惋惜。”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现在已经没有成为亲密朋友的机会了。现在安娜只有孤单的自己。她的肚子开始抽紧、翻腾,好像要凭借自己的意志逃离药店。

“可是,先生,”她说,“先生,他会死掉。”

“没有碘化钾就会死?”药剂师说,“我怀疑。他可能会受些痛苦折磨,可是我想他不会死。”

“可是我不想让他受折磨。”

药剂师挑起眉毛,紧张、沉默的片刻过后,他说:“跟我来。”

这句话绝对不是一种开价,没有表达出她可能接受或者拒绝的内容。他只是说:“跟我来。”

事情来得很突然,但感觉却没完没了。

药剂师很英俊,想要从成熟女人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大会遇到多大挑战,但事实上,正是这种没有挑战起了作用;这种试图对操控的掌握,这种对挑战的征服——正是对安娜这件东西的得手——给药剂师付了价码。

他的那间后屋满地灰尘,没有打扫过。墙壁用粗糙的红砖砌成,从井井有条的店铺正面看不到这里。

那里异常冷。

里面有把椅子,又旧又破,临时用用,药剂师坐在那把椅子里,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大大的,里面装满小小的圆圆的白色药粒——放在前面的地板上。

他没有抚摸过安娜,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过,只是发号施令,安娜照他说的去做。

他是第一个看到她赤身裸体的人。

她很冷,为了取暖,她抱住自己,可是他指示她脱光衣服站着,她照办了。

他让她保持某个姿势,这样好让他看看她展示的身体的某个部位。她照他说的做了。

她在那里的时候,他没有抚摸自己,也不抚摸安娜,尽管,当他让安娜背对他的时候,她担心会抚摸。他没有威胁、痛骂或者凌辱。

他要求安娜去做的事情,她都做了。

你不要误会——安娜还是个孩子,他是个成年人。他要承担责任。但安娜是个知道如何生存的孩子。她是个知道成年人大小的动物总是不怀好意的孩子,不应该毫无条件地信任。她还是个裙腰上挂着小刀的孩子。

她像脱掉裙子那样把小刀从身上取下来。

她照他说的做了。

安娜没有受过指点或者有所准备。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她知道身体和身体有区别。有些人想得到她有的东西。她知道,他们做的时候会感觉既有力又可怕,既黑暗又光明,既寒冷又锋利,像喝了伏特加,感觉肚子里燥热的,手指却仍然冰凉。

他看着她,没有任何故事可以保护她。

他看着她,几年来第一次,她没办法不做回安娜。

当然,她哭了。不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不是在他起来告诉她安静地拿上药出去的时候,甚至不是当他匆匆地赶她到门口来到前面屋子明亮的光线中的时候,也不是她挣扎着穿好最后那件衣服来到明晃晃的大街上的时候,而是过了几个街区,把那个冰冷的玻璃瓶贴在胸前,小刀贴着屁股的时候,她终于哭了。她没有哭很长时间,但还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