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8/37页)
基思·马尔瓦尼寄来一张明信片,再次邀请他去酒店会面——“康沃尔国王”。一张手工上色的酒店照片印在卡片正面——一座宏大的四层石头建筑,其点睛之笔是每层有一个三面开敞的露台,直面一条长长的、空荡荡的海滩。据卡片上说,酒店建于一八八六年。从照片上酒店前的那些男人戴的平顶直沿草帽和胡须式样来判断,这卡片也只比酒店建成稍微晚一点儿。多里戈把它放在办公室的文件当中,之后就忘了。
伦敦大轰炸的消息传来,每件事、每个人都带着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挫折感,跟伦敦大轰炸的消息一起的还有关于澳大利亚在利比亚跟意大利作战的最早报告,但他们还留在阿德莱德营地。各种传闻来了又走,关于出征在即和出征可能的目的地,比如希腊、英国、北非,入侵挪威等。
多里戈把自己湮没在各种活动中,满负荷工作和无节制晚会狂欢,让所有其他被冲刷得远些,再远些。一个下午,三点已过,在一堆申请担架的表格下面,他偶然发现了基思·马尔瓦尼印着酒店照片的明信片。在接下来的那个周末,多里戈·埃文斯可以休假十二个小时,没更好的事可做,他就开着从勤务兵的哥哥那儿借来的一辆燃煤的斯蒂庞克卡车,顺着海岸开向基思的酒店。
快黄昏时,他到了阿德莱德人当度假村用的一个小居留地。大洋上吹着微风,加上海浪的声响,热力变得不但可以承受,还给人以官能享受,受人欢迎了。如果说海滩看上去跟卡片上一样一览无余,那么康沃尔国王酒店却比照片上更宏大,也更颓败,传达出那种老古董遭遇艰难时世、像炼金术使物质转性般的魔力。
酒店里面是一个很长很暗的澳大利亚南部风格的酒吧:天花板吊得很高,经历了澳大利亚南部夏天的暴烈光照后,它的阴暗让人感觉很舒服。木头涂油处理过,它的光泽和灰褐颜色似乎给经受外面世界眩光后的眼睛以抚慰和休憩。头顶上的吊扇有节奏地擦过酒客交谈发出的擂鼓似的低声。多里戈去到酒吧,吧女在把后面架上的酒瓶码放整齐。她背朝他,他问她是否可以帮他找到基思·马尔瓦尼。
“我是基思的侄子。”他又说。
“你一定是多里戈,”吧女说,她转过身,金发挽成发髻。“我是——”
一束了无生气的电灯光柱从上往下照着酒吧,使她的蓝眼睛闪闪发亮。有一会儿,那眼睛里有些什么,接着,变得空无所有。
“我是基思的妻子。”她说。
7
他四处张望,眼神扫过放着朗姆酒和威士忌的顶架,扫到其他酒客身上,扫到印着“康沃尔国王”字样的毛巾。毛巾上歇着一只女人的手,拿着潮湿的茶巾,优雅的手指上指甲涂成酒红色。一种疯狂的欲望攫住了他,他想在嘴里感受它们。他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发光旋转。
“告诉基思我——”
“好的。”
“我休假时间缩短了。我不能留在这儿。”
“还有,你是——”
“他外甥——”
“多瑞?”
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但这听上去没错。
“你是多瑞?多里戈?他们不是这样叫你吗?”
“嗯,是吧。是的。”
“这名字……很不寻常。”
“我祖父出生在那儿。他们说他跟本·霍尔一块儿骑过马。”“本·霍尔?”
“那个住在灌木林里的逃犯:
因为就跟在那些日子一样
大盗迪克和杜瓦尔活着的日子
平民的朋友是罪犯
勇敢的本·霍尔也这样”
“你什么时候用你自己的词讲过话吗?”她问。
“多里戈是我的姓和名字中间的那个,可是它——”
“卡住了?”
“我想是吧。”
“基思不在这儿。他不巧没见到你会非常失望。”
“这场战争。”
“是,那位希特勒先生。”
“我换个时间来。”
“一定,多瑞。听到你不能留下,他会特别遗憾。”
他迈腿离开。他内心里在发生一场可怕的风暴,既是兴奋,又感觉被出卖了,好像他属于她,而她抛弃了他,跟这相关联的感觉是她属于他,他得把她拿回来。在门那儿,他转过身,向酒吧方向走了两步。
“我们不是——”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