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5/37页)

“那是什么?”多里戈问。

“磁性。”追求者说。

4

中村少校玩牌技术很差,但他刚赢了最后一场比赛——跟他玩牌的低级军官和澳大利亚战俘都认为最好不要让他输。经由翻译福原中尉,中村对澳大利亚上校和少校为这个夜晚表示感谢。日本少校站起身,差点儿摔倒,后又恢复了平衡。尽管几乎脸朝上摔得平躺在地,中村看上去却意气风发。

他拿来招待他们的湄公河威士忌同样也作用于两位澳大利亚军官,多里戈·埃文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他知道他眼下有“大家伙”的角色要扮演。他整晚都在推迟演出。但据他感觉,现在该他表演了。

“‘计程器’进行三十七天了,一天没停过,少校。”多里戈·埃文斯这样开始。中村微笑着看着他。多里戈·埃文斯也回报以微笑。“要实现天皇意愿,最聪明的做法是对所拥有的资源加以控制,以便最充分地加以利用。为了最有效地修造铁路,我们必须让做工的人保证休息,让他们恢复体力,而不是把他们累垮。休息一天会很有用,不单使他们体能不致衰竭,还有助于让他们活着。”

他预料到了中村可能会爆发,会打他,会威胁他,至少也会对他怒吼嘶叫。但在福原中尉翻译时,日本指挥官只是笑。他对福原很快低声说了几句话,当福原翻译的时候,他已经直撞着朝外走去。“中村少校说俘虏很幸运。通过为天皇而死,他们得以恢复荣誉。”

中村停下来,转过身,又对他们讲话。

“这场战争很残酷,”福原中尉翻译说,“什么战争不残酷?但战争是人。我们是什么,战争就是什么。我们做什么,战争就是什么。修铁路也许会死人,但我不创造人,我创造铁路。工程不要求自由,不需要自由。中村少校,他说工程进展能借诸其他东西得以实现。你,大夫,把这叫做不自由。我们把它叫做魂、民族、天皇。你,大夫,把它叫做残酷。我们把这叫做命运。我们的命运或其他人的命运。它是未来。”

多里戈·埃文斯鞠了一躬。警眼儿泰勒——一位少校,也是他的二把手——也鞠了一躬。

但中村少校没讲完。他又讲起来,等他讲完了,福原说——

“你们大英帝国,”中村少校说,“你们认为修铁路不必对人加以约束,上校?它是用一个枕木接一个枕木的不自由,一个桥梁接一个桥梁的不自由修建起来的。”

中村少校转身走了。多里戈·埃文斯踉跄着离开,走到战俘军官住的棚屋,走到他放在那儿的床跟前——就身高而言,帆布行军床太短。它是一个荒谬的等级特权,他很喜欢这特权,因为它事实上根本算不上特权。他看了一下表。表上显示十二点四十分。他呻吟了一声。为了安放他的长腿,他用竹子潦草拼就了一个三角支架,上面放着一个压扁了之后又用更多竹子加固的煤油罐,睡着后变动睡姿时,它经常会翻倒。

他点燃放在床边的一截蜡烛头,躺下去,拿起一本页角卷起的书——营里的一个珍贵物件——一部罗曼史,他在睡前读它有一段时间了——为了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他快看完了。但他眼下醉了,精疲力竭,生着病,既没精力看书,也不想动弹,他能感到睡意已经袭来。他把书重又放下,熄灭了蜡烛。

5

老人梦见自己是一个年轻人,睡在一个战俘营里。现在,做梦成了多里戈·埃文斯经历的最真实的事。他追随知识,像追随一颗正在沉落的星星,到达了人类思想最遥远的边界之外。

他坐起来。

“什么时候了?”

“快三点。”

“我得走。”

他不敢说艾拉的名字,也不敢说“妻子”这个词,还有“家”这个词。

“苏格兰裙在哪儿?”

“你又在想她,是不是?”

“苏格兰裙?”

“这让我很难受,你知道的。”

“该死的苏格兰裙。”

他是穿苏格兰裙来的,来参加帕拉马塔彭斯协会的年度晚宴,自从一九七四年由于工作关系到了悉尼,他就成了协会成员。他冥思苦想他为什么加入协会,除了他众人皆知的沉溺威士忌的恶习和他不可告人的追女人的恶习,他想不起其他原因。但眼下苏格兰裙找不到了。

“不是艾拉,”她说,“因为那不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