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31/37页)

有时她有种要跪下坦白的强烈冲动。白天,她能应付负罪感。但在夜晚,在凌晨的几小时,它填塞她的肚腹,狠劲地压着她的胸口,她不得不放缓呼吸,承受它,重得能把她压碎。她不想要他原谅她的罪过,她想要那种纯粹状态——真实的她和生活达成和解,然后站起来,转过身,永远离开。

24

在“康沃尔国王”工作的最初几个月,这个年事渐高、外表像熊的酒店店主关爱艾米,送她礼物,恭维她,如果说艾米喜欢过这些——或许还无意间鼓励过他——她也开始感觉困扰。一天晚上,酒吧关门了,事情忙完了,她留下单独跟基思在一起。她想这是一个大好时机,她可以善意地告诉基思,他必须停止对她傻气的关爱,它们不会有任何结果。但这没发生,反而,她发现自己陷进一个爱抚和触摸的迷宫。她不知道何时或怎样摆脱他,到后来,比较容易而又明智的做法似乎是将就当下情势,再等另外的时机同他讲。

但有一件事——他们时而为之的事——没引起另一件事,而使一个世界整个儿破碎了。

流产后,负罪感统辖了基思,他有了结婚的想法,艾米心力交瘁,茫然失措,无法做出任何决定,基思又竭力要把她整个带入他的生活和酒店经营中,她几乎无暇顾及其他。他的求婚很有信心,也很体面;出乎意料,也违背她本意,这似乎成了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她对自己说,他们的差异看上去那么明显,但也许并不真就比任何别的夫妻间的差异更大或更小。

或许是这样。在婚后生活中,她看到一个温存、慷慨、呵护她的男人。她第一次有了经济保障和不太多但也不少的财富。考虑他们年纪有大概二十七岁的差别,基思让她来去自由,她不是不感激。不,他们的婚姻没有糟得要命。

她知道基思有很多地方让人喜欢。他可以是一个好相处的同伴。他确保酒店修缮到位,关照她的衣食住从不吝惜,冬天烧炉火,木头堆起来,夏天,厨房里冰堆起来。他对她嘘寒问暖。她觉得,对他而言,她像酒店一样,是他生活的一部分,都有他必须满足的需求,以便正常运作,这些需求跟他的利益相关,但他没把基本的激情寄托其中。他们生活空虚,他把这问题推拒在一定距离以外——通过勤勉工作,努力经营酒店,在能力所及还余下的少之又少的空闲时间里,他担任几个体育俱乐部秘书和市政委员的职务,同样很努力。

但艾米不只需要物质保障,生活方便舒适,劈柴和加冰牛奶,她想要的更多,比正褪色的黄色灯芯绒床罩要多——床罩很多年被同一样式折起来,折痕印到布的纹理中去,总是服服帖帖地沿痕迹折落。她需要失修状态,经历险境,不确定性。她要的不是方便舒适,是炼狱。

晚上,有些时候,他会面朝她的背,抚摸她的臀部、大腿。她觉出他的手在她的乳房上,像一只肥大的巨蟹蛛。接下来,这些手指会在她的两腿之间,想给她快感。她从来不做回应。她发现对付他关注的最好办法是什么也不做。她既不抗拒,也不迎合。他把一条腿搁这儿,在那儿进入她体内,她只是随他便,一声不吭。但她总不让他吻她。她的嘴是自己的。

这样做有时会把他激怒,他会一把抓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扭过来对着他,把嘴唇放在她的唇上,揉来揉去,舌头像蛇在她紧闭的嘴上扫来扫去——她想那肯定像在舔门锁——然后,他会放开她的脸,有时发出呻吟,一种奇怪、可怖、非人的牛叫似的声音。

随着时间过去,他以她的条件接受了她的顺服。事儿完了,她会掀起床上的家什,一句话也不跟他说,一个眼神或手势都没有,带着一股闷气,大步走到浴室里去。

伤害他也让她感觉受伤,但她觉得,这在某种意义上是诚实必需的。如果她让他感觉像尘土、脏物、让她恶心的讨厌东西,那是有原因的,奇怪而又自相矛盾的原因。她想让他知道,知道每件事,同时,只要能力所及,她会无所不为,就为了把他蒙在鼓里,不叫他知道她和多里戈的事,不让他这么受伤。她渴望一场危机会结束一切,她不想任何事情有任何改变,她想惹他生气,又非常情急地希望他不要被她惹起来。

等回到酒店,她会再也不碰他,也不同他讲话,而是躺在床上,把背朝着他。他会靠过来,一次又一次要吻她的额头,或许因为恐慌,或许想得到什么表示,什么肯定——肯定他没错,肯定她爱他,肯定她关心他像他关心她一样。但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