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第九章 谁是始作俑者

说话间不觉已到正午,关于瘟疫的回顾暂时告一段落,张三迁平息情绪,恢复了往常的文雅自如,他好整以暇地翻着书,有一搭没一搭跟石明亮扯些闲话,却一直没提起老辜。石明亮倒不耐烦起来。他回到猫城有三天了,寻访苏碧宇的事尚无进展,关于辛老头出走的种种疑问,也来不及向辛念香询问,还有那个来自草寨的小女孩阿圆,石明亮心想:得抽空去趟草寨看看,至少那地方的人还敢养猫,跟猫城的人不太一样。

石明亮忍不住看一眼手表,他想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还不如告辞出门,至于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辜医生,见与不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无非是满足一点好奇心。他刚欲起身,张三迁觉察他的意思,不等他开口,便抢先说:“石兄稍安勿躁,老辜昨天连夜从医院赶着回来,特意交代了今天一定要见见石兄!”他又歉意地解释道:“不是老辜有意怠慢,实在是因为他老人家常年失眠,夜里睡不着觉,只有白天能有几个钟点勉强合眼休息,这两年状况越发不好,要不然老辜是断断不愿去住院治疗的。我陪石兄再略等等。”石明亮听他说得恳切,只得又坐了下来。

张三迁走到书房外吩咐几句,不一会儿,精致的食物流水似的端上来。张三迁面有得色,一边为石明亮布菜,一边絮絮地介绍各道菜肴的来历,又劝他多吃。石明亮微笑着,他无心在饮食上,如果不得不在虎斑客栈耗时间等老辜起来,他倒宁愿再聊聊过去的那场瘟疫。石明亮重启话头,问道:“那场瘟疫死了许多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有没有人深究过?”

张三迁一怔,放下手中的筷子,说:“猫疫猫疫,自然就是猫得了瘟疫,再传给人的,这有什么好深究的?”

石明亮摇头表示不同意张三迁的说法。“我因为在野外工作的需要,也学过一些关于动物疾病的常识。”石明亮冷静地分析道,“自然界确实存在不少人畜共患的传染病,但传染途径都非常明确,无非三种情况,要么是吃了受污染的肉,要么直接接触染病的动物,最凶险的是经由空气传播。很明显,当年那些猫并不是因为流感死亡的,当地也没有吃猫肉的习俗,所以不存在通过呼吸道和消化道传播这两种可能。”

张三迁笑道:“那么就是剩下的那种可能,被传染的人都接触了死猫。”

石明亮也笑了笑,说:“没有这个可能。猫狗的瘟病根本就不属于人畜共患的疾病,人就算接触了死猫也不会有事。何况,成年的猫即便是染上瘟病,耐受力也比较强,不应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暴毙。”

张三迁耸耸肩,说:“没想到石兄对瘟疫的病理颇有研究。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不管什么原因引起了当年的那场瘟疫,重要的是,人们总算及时终止了它,猫城不至于元气大伤,如今这里可比三十年前繁华富有多了。”

“我倒不这样认为。”石明亮收起笑容,正色道,“猫城的人至今还生活在瘟疫的阴影里,他们不敢养猫,任由鼠患成灾,归根到底,是因为没有搞清楚当年那场灾难的真正起因。”

张三迁沉吟着,忽然拍了拍额头,说:“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是有人做了调查和记录的。”他走到书架旁翻检着,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他又背着手踱步想了想,叫了三四个人进来帮忙,费老大功夫挪开书架,露出放在后面的十来只樟木箱子,靠墙叠得高高的,箱子有点年头了,红漆脱落,每一只上都贴着发黄的封条,标明里面装的都是记述本省各地情况的方志史书。张三迁指挥众人把樟木箱一只一只搬下来,从最底下贴着“猫城志”封条的箱子里找出一册书来。张三迁随手抖抖书页,把书递给石明亮,讪笑道:“这套《猫城志》是瘟疫后重修的,这一本里面有记癸亥年的事,也就是瘟疫发生那一年。时间太久了,已经没有人关心那年发生过什么,就算是在瘟疫中死过人的家庭,如今也不大提起那些事。”

石明亮接过书,笑笑说:“不错,我来了这几天,看这里的人光知道尊敬老辜,却很少有人说得出是为了什么,看来猫城的人确实不大愿意记住过去的事情。”

张三迁笑道:“比起当年人们对老辜的感恩戴德,如今这些口头上的敬意真不算什么,要不然,我们也不必大动干戈,费时费力地办寿宴——倒不是要刻意重提旧事,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辜的草药可不止救了一两个人呐。”

石明亮没有接话,他看看手中这本《猫城志》,也不知道在箱子里放了多久,页与页黏在一起,轻易翻不开来,带着一种特殊的灰尘、樟木和纸张霉烂混合的味道。张三迁提醒道:“在‘大事记’里。”石明亮翻到那里,只见上面记着自南宋起猫城历年发生的大事纪要,他略过前面几百年的历史,快速找到瘟疫发生的那一年,有几段半文半白的记录,可能猫城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么惨烈的灾祸,石明亮看其他年份都记得较为简略,唯独癸亥这一年特别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