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钱(第4/13页)

那妇女带着憧憬的微笑,摇摇头。我想到底是哪个让她更讶异呢——有一个国家,生育不受控制,或者美国人太傻了只要两个小孩。我碰到的许多农民好像都倾向于后者,有时他们对美国农场的反应也是这样,对一个四川农民来说,美国人真是不可思议的既幸运又不努力。他们发现密苏里平均一个农场有292英亩的土地,实在惊人,同时农场还有机械化设备,偶尔会接到政府的补贴,然而,还有会有一些年份它们不能收支平衡。就农民们所想,你真得是一个很糟糕的农民,才能把这么好的条件给浪费掉,就好象你真得很笨,才会在完全自由的条件下才生两个孩子。

我的部分学生乃是罚款尙少的最后一代农民了。二年级的口语班上,有三十五个学生,其中只有两个是独子。那两个乃是不用钱的,而其他人花的钱也很少,如果有罚款的话。戴安娜花了一百元。大卫的弟弟花了三百元。莱克斯有一个650元的妹妹,而朱莉娅的弟弟只要190元。杰里米是一百元。他是家里的第六个孩子,而之前五个都是女孩。如果你是一个中国农民的话,这一百元花的真够值。

他们的家庭许多都如此——一连串的女孩,跟着来了一个男孩,标志着孩子的数量到此为止。在那些日子里,罚款很少,而农民们还是跟随传统模式,要孩子要到一个儿子为止。罚款,和其他与钱相关的事务一样,不算敏感话题。有时我戏弄杰里米,因为他只花了一百块钱。我向朱莉娅提议,用五百去买她的弟弟,这样她的父母就可以在投资上赚一倍,她只是笑笑,摇头。

我的学生毕业后,多数被分配到了乡下工作,在那儿他们每个月挣大约四百元——不到五十美元。这钱很少,但工作稳定,而且他们不用自己去找工作。共产主义中国并没有独立找工作的传统,而依靠自己的想法叫我的多数学生都感到害怕,他们一般都接受了分配。他们接受的原因,还在于他们拒绝政府工作的话,会遭到惩罚。如果他们选择自己去找工作,就得交出他们收到的奖学金,那加起来大约是五千元。在我第二年里,权威部门开始改革这些规则,准备取消自动分配制度,但我的第一批学生还是受传统体系支配。

更为进取些的学生往往会付这罚金,或者找到其他手段来回避分配的工作。五个男孩找到了去西藏的职位——他们全部都是党员,而他们去的理由除了金钱外,也有爱国精神。诺斯是一个班的班长,他在乌江涪陵榨菜厂找到了个销售的职位。两个最出色的女孩学生在浙江的私营学校教书。安妮,那个跟我住在同一栋楼的女孩,则跑向了南方——她先是在昆明做了名秘书,然后她去了深圳,那个靠近香港的经济特区。

对四川移民来说,深圳乃是那种让人憧憬的地方。人们在那里赚钱很快,很容易,有时不需要关系,或者不需要受过教育;你所需要的,就是精明,再加点运气。在我们和平队员所去的所有四川师范学校里都流传着深圳传奇故事。学生们低声议论着某些同学,他们因为种种原因被开除后,去了南方,去了深圳,不到一年就发了财,感谢学校抛弃了他们。在我来的头一年里,一个英文系叫栋的学生因为作弊被开除,之后他跟随着标准的放逐路线去了深圳。但在那个兴旺的城市里,他却困住了——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关系。而第二年对栋来说,乃是彻底没面子了,在付了一笔巨额的罚金后,他回到了学校,继续学业。那就是深圳的另一面——但关于失败的人,没有那么多的传奇故事。有时你会听说四川的好姑娘成了性工作者,当钱用完了,但大多数时候听说的只是成功故事。

安妮从深圳给亚当与我写来相当生动的信,描绘那里的人才市场,她得付十块钱去和潜在的雇主面谈。那是个紧张而又昂贵的求职场所,很快的,她和她的姐姐就把储蓄花光。最后,她们把资源组合起来,让安妮的姐姐去人才市场,那儿她得到一个面试的机会,那个工作要求流利的英语。面试让安妮去了,得到了那份工作。她要求一千二的工资;老板砍到了九百;而安妮已被拒绝多次了,接受了这个。

她在毕业前,从未离开过涪陵,现在,突然间,她在这个或许是中国最叫人兴奋的城市里,全靠着自己工作了。在她工作后不久,她写了一封信,描写她在办公室的最初日子。

在头两天里,我们办公室只有一个女孩向我显示出善意;其他人的表现好像我并不存在。我感到很孤单。我想到了你——你刚来涪陵时,肯定感到孤单吧。我鼓励自己,努力去和她们交朋友。我的努力最后成功了;很快就被接受成了她们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