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犀牛做超声(第6/7页)
巨兽在澳大利亚的灭绝“不可能是由气候所引起的”,克里斯·约翰逊(Chris Johnson)如是告诉我。他是塔斯马尼亚大学的一位生态学家,也是上述沉积岩心研究的领导者之一。当我打电话给他时,他在自己位于霍巴特的办公室里对我说:“我认为我们可以确定无疑地下结论了。”
来自新西兰的证据甚至更为清晰明确。当毛利人在但丁的时代到达新西兰的时候,他们发现在北岛和南岛上一共生活着9个物种的恐鸟。当欧洲定居者于19世纪伊始来到这里的时候,一只恐鸟都看不到了,留下的只有恐鸟骨头堆成的巨大垃圾堆,还有巨大的室外烤炉留下的废墟——都是巨大的鸟类烧烤留下的残迹。一项近期的研究得出结论,恐鸟可能是在几十年内就被消灭光了。毛利人留存至今的一句谚语侧面描述了这场杀戮:“Kua ngaro i te ngaro o te moa.”意思是说:“像恐鸟一样一去不返。”
那些坚持相信是气候改变杀死了巨兽的研究人员认为,马丁、戴蒙德和约翰逊把确定性搞错了。在他们看来,对于这些事件的研究中没有什么是“确定无疑的”,而前面几段中谈到的问题都被过度简化了。灭绝的日期并不是明确的时间点,它们也并不全然恰好与人类的迁移相吻合。而且,无论是在任何情况下,相关并不等于因果。他们提出的最为深刻的反驳意见,或许是他们对于人类的致命性所持的怀疑——而这正是所有这一切成立的大前提。在澳大利亚或是北美洲这么广阔的地域上,一小群在技术上极其原始的人类怎么可能杀光如此之多巨大强壮甚而凶猛的动物呢?
如今在澳大利亚的麦夸里大学(Macquarie University)工作的美国古生物学家约翰·阿尔罗伊已经花了很多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是个数学问题。“一种非常大型的哺乳动物就其繁殖速率来说,其实是生活在一种边缘状态中。”他告诉我说,“例如说大象的怀孕期是22个月,它们也从不生双胞胎。小象要长到十几岁才能够繁育下一代。这些问题极大地限制了它们的繁殖速度,就算一切顺利也不会有多快。它们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当它们达到一定的体型大小之后,就不再会有天敌能够捕猎它们。它们不再易于受到攻击。这在繁殖方面成了一个糟糕的策略,却在避免被捕食方面有着巨大的优势。可是,当人类出现后,这个优势彻底不存在了。因为无论这种动物有多大,我们人类对于食物的大小可是没有任何限制的。”这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说明一个已经成功应用了数千万年的方法策略如何就在一夕之间失效了。就像V字形笔石或是菊石或是恐龙一样,巨兽什么也没做错。只不过当人类出现以后,“生存游戏的规则”发生了改变而已。
阿尔罗伊使用计算机模拟来验证了“过度杀戮”的假说。[20]他发现,人类只要对巨兽施加适度的影响,就将导致它们的灭绝。“如果你已经有了一个物种可以提供持续的收获,那么其他物种任其灭绝也不会让人类饿肚子。”他如此评论道。例如在北美洲,白尾鹿有着相对较高的繁殖速率,因此即便在猛犸数量下降的时候,仍能保持着较高的个体密度。“猛犸变成了一种奢侈的食物,是你隔上一段时间才能吃到一口的东西,就像是大块的松露一样。”
当阿尔罗伊对北美洲的情况进行模拟的时候,他发现即便是只有很小一群人类,比如100人左右,过了1000多年之后就会增长到相当多的人口,足以完成历史记录的任何一次巨兽灭绝。这一结果的前提还是在假设这些人类只不过是中等水平猎手的情况下。他们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当机会出现时,拿下一头猛犸或一头大地懒,并照此坚持几个世纪就行了。这就足以让繁殖速度低的物种形成数量上的下降,尔后最终走向灭绝。当克里斯·约翰逊对澳大利亚的情况进行模拟时,他也得出了类似的结果:如果每10个猎人每年只杀死一头双门齿兽,在差不多700年的时间里,方圆几百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双门齿兽都将彻底消失。(由于澳大利亚不同地区可能是在不同时间里扫荡完的,约翰逊估计全大陆范围内的灭绝可能花了几千年的时间。)从地球历史的角度来看,几百年时间,甚至是几千年时间,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然而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是极其巨大的时间跨度。从身处其中的人的角度来看,巨兽数量的下降更是慢得难以觉察。他们不可能知道就在几个世纪以前,猛犸和双门齿兽还是如此常见的动物。阿尔罗伊把巨兽的灭绝描述成为一场“在地质学的一瞬间发生的生态灾难,其速度又太缓慢,以至于一手造成它的人类却几乎察觉不到”。他曾写道:这就证明了人类“实际上有能力让任何一种巨大的哺乳动物物种走向灭绝,虽然他们也同样有能力保证它们在尽可能长久的时间里不灭绝”。[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