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十章 陷马陵,庞涓怅然饮剑(第5/16页)

“仪不敢。”张仪应道,“仪是听魏王所讲。”

“魏王由何听来?”

“这个仪就不晓得了,许是小说家之言吧!大梁城内城外,小说家不在少数,专编列国故事混口饭吃。”

“哈哈哈哈,”宋偃长笑几声,“这个是了。只是你家大王偏听街谈巷议,倒失聪明,待寡人有暇,也到街头寻他几个小说家,编那魏罃几个故事。”

“大王可知,”张仪二目直视宋偃,“小说家们何以这般编排?”

“寡人不知。”

“因为大王失道,已不得民心。”张仪一字一顿。

宋偃惊愕。

“自古迄今,得民心者,得天下。不得民心者,死无葬身之地。”

“你……”宋偃气结,“好你个张仪,竟敢在寡人面前编排故事,硬说寡人失道!好,你且说说,寡人何处失道了?”

“风闻大王恃力逐杀先君剔成,可有此事?”

“是此人无道,不恤臣民,该杀!寡人留他一条性命于齐,已见慈悲了。”

“风闻大王笞天鞭地,焚烧社稷神祇,可有诸事?”

“天地不仁,社稷不义,使我数百里膏腴之地连旱三年,多邑颗粒无收,难道不该笞之、鞭之、焚之?”

“风闻大王剖驼者之背,锲朝涉者之胫,可有诸事?”

“无稽之谈!”宋偃震怒,忽身而起,手指张仪,“连这等恶言秽语你也相信,妄称天下辩者!”

“哈哈哈哈,”张仪爆出一声长笑,“大王息怒!街谈巷议,皆为小说家虚言,仪信口拈来,大王姑妄听之。”指席位,“大王请坐,仪有实言以告。”

宋偃气呼呼地坐下。

“越王无疆坐拥三千里江山,御使百五十万臣民,号令二十万锐卒,齐人倾齐国之力应对,依旧防不胜防。敢问大王,可比越王无疆?”

宋偃略现尴尬,道:“寡人弗如。”

“巴、蜀二王统御方圆数千里巴山蜀水,山高谷深,四塞皆险,更有巴蜀不化之民逾两百万计,楚王对巴征战数百年,奈何巴王不得,秦君与蜀约游于汉中,秦君遭戏。敢问大王,可比巴、蜀二王?”

宋偃把脸转向一侧,有顷,嘟哝一声:“寡人弗如。”

“抛开蛮夷,就中原列国而论,大王可比赵侯?听苏秦之言,举倾国之力,纵六国以抗秦,兵临函谷关下,金鼓响应,五岳为之震颤!”

宋偃长吸一口气,声音愈见微弱:“寡人弗如。”

“抛开强赵,单说弱韩,定陶之富可比阳翟?五百里无险可守之地可比韩国千里山川?大王之威可比韩王?”

宋偃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寡人弗如。”

“大王且听,”张仪口若悬河,气势磅礴,“仪出鬼谷,使越王无疆二十万水陆大兵调头,去齐适楚,自投死路;仪到西秦,先佐秦君以一国之力退六国之军,继而亲引大军,翻山越岭,深入不毛,于一年之内灭巴服蜀,平定西南数千里边陲;仪去秦至魏,使师弟庞涓陷赵于绝地,拔其邯郸,今又伐韩,郑城、阳翟两处城野,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皆是武卒营帐。敢问大王,仪之舌长可过三尺?”

想到自己方才轻蔑之言,宋偃的头低下去了。无论如何,张仪所言不虚,所列无不是他所熟知的。

“不瞒大王,”张仪话锋一转,“旬日之前,仪在郑城脚下,庞涓帐中,与庞涓谋议大王,庞涓对王在前番伐赵中暗助齐人一事颇多微词,扬言攻下郑城后就兵发睢阳,亲口问问大王,魏国究竟于何日又因何事开罪于大王,是仪适时插上一言,这来睢阳与大王先行沟通。”

经张仪一番连蒙带吓,外强中干的宋偃气势顿无,连连拱手道:“寡人无知,敬请张子赐教!”

“赐教不敢,仪有几言正告大王,无论是齐人还是楚人,都在觊觎大王座下这片宝地,大王坐在刀山之尖,却不自知。十年之前,昭阳伐楚,齐人施救,非为救大王,是不想让楚人染指宋地;之后越兵加齐,昭阳趁机再次举兵伐宋,是庞涓出兵,击败昭阳,方才保得宋地完全;今日又是,庞将军伐韩,昭阳发兵六万,名为救韩,却屯兵于苦县。至于齐人,仪就不说了,前番齐人攻我,大王借道,当是谋取襄陵。然而,道借了,大王的襄陵呢?齐人以疲弱之兵佯攻襄陵,只为应对大王,却以主力攻我大梁。大王扪心自问,四邻之中,真诚助大王的是不是只有魏王一人?大王之所以安居一隅,迄今无恙,是因为大魏十万武卒在后鼎持。大王若是视而不见,自恃无知,楚、齐之兵再生异心时,庞将军怕就……”张仪有意顿住。

“不不不,”宋偃听得额头汗出,急拱手道,“敬请张子转告庞将军,就说宋偃谨听张子、庞将军,唯张子、庞将军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