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十章 陷马陵,庞涓怅然饮剑(第4/16页)

张仪要破的正是他的这个底气。

宋王偃晓得张仪其人,也晓得张仪此来要做什么。然而,昨有魏国桂陵之败,今有齐、楚两国加兵,宋偃也就未把魏人看在眼里。廷见之时,宋偃做出懵懂无知之状,盯住张仪,良久,倾身发问,语气甚恭:“宋偃有一请,不知张子肯赏脸否?”

“大王不必客气,仪洗耳恭听。”张仪将“大王”二字故意讲得甚重。

“听闻张子舌长三尺,宋偃好奇,早就有心见识,直到今日方得机缘,还请张子赏脸。”

“大王请近前来。”

宋偃果然离席,走向张仪。张仪张开大口,将舌头伸到最长。宋偃观赏有顷,返回席位,仰天长笑。

“大王可为仪之三尺长舌而笑?”张仪歪头问道。

“张子之舌,不过寻常人而已。”宋偃敛住笑,将“偃”改为“寡人”,不无夸张地摇头道,“若非亲验,寡人差点迷信世人谬传矣。”

“仪让大王失望了!”张仪嘴角撇出一丝笑,略略拱手。

“听闻张子在楚多年,颇是知楚。自寡人即位,甚重楚人,视其为虎。岂料此虎两番戏我,却又两番遭侮。寡人无知,敢问张子,是楚人不自量力呢,还是寡人……”宋偃故意顿住话头。

张仪微微一笑,身子略略后仰。

“不瞒张子,楚人几番戏我,大宋臣民力谏伐之,寡人为此谋划多年,欲在明春起大兵五万伐楚,张子以为可否?”

“听闻大王力可直钩,仪不敢信,诚愿一睹。”张仪绕开话题。

“拿钩来!”宋偃喝道。

早有人呈上一钩,由乌金打制,足有核桃粗细。宋偃双手握之,扎好架势,暗暗发力,在众臣关注下,金钩被一点点儿扳直。

众臣无不喝彩。

“果力士也,张仪诚服。”张仪拱手,指向旁边一根合抱粗细的楠木巨柱,“请大王试之以柱,将之撼动。”

“这这这……”宋偃看看那柱,不解地望向张仪,“此为顶殿之柱,岂可撼之?”

“大王动之分毫即可!”

“此为楠木之柱,上承万钧之重,纵有神力,也不可撼之分毫。”

“大王圣明!”张仪就势应道,“大王力可直钩,却不可撼动楠木之柱分毫。大王服宋,如伸乌金之钩;大王伐楚,如撼楠木之柱!”

“张子好言辞!”宋偃哈哈几声长笑,拱手道,“张子既有此说,寡人就不伐楚了。敢问张子此来,可有教寡人之处?”

“请大王屏退左右。”

宋偃略略一想,挥手:“诸位爱卿,今日散朝!”指向张仪,“张子若是有暇,可随寡人后花园中一叙。”

二人来到后花园中,在一处木阁上坐定。

“张子,此地无人了,有话请讲。”

“张仪临出行前,”张仪嘴角含笑,两道目光却充满不屑之气,“我家大王对仪念咏一诗,宋王可愿一闻?”

“哦?”宋偃略吃一怔,不无好奇道,“你家大王所吟何诗?”

“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张仪闭目吟道。

宋偃略略一怔,不解道:“敢问张子,此诗何喻?”

“大王真的不知?”张仪睁眼,不无惊讶,“传闻贵国有民唤作韩凭,韩凭有妻唤作息露。息露外出采桑,大王见其貌美,掳其入宫。韩凭有所抱怨,大王怒,罚其苦役,使其修筑宫城门楼。此诗则为其妻息露所作。”

“咦?”宋偃挠挠头皮,目光诧异,“寡人怎就不晓得此事呢?对了,那诗何解?”

“其雨淫淫,喻大王好色淫荡;河大水深,喻大王势大力强;日出当心,喻此女已萌死志,与其夫约定死期。”

“后来呢?”宋偃急道。

“此女密以此诗送达韩凭,韩凭于约定时辰以长绢吊死于城楼之下。大王闻之解气,携息露前往探视,此女趁王不备,纵身跳楼。大王急扯其衣,不料扯之不住,眼睁睁地看着美女摔于城墙之下。大王心疼此女,下城楼探视,从此女腰间摸出一绢,上面又是一诗,大王可愿听否?”

“何诗?”宋偃好奇地追问。

“王利其生,妾利其死。乞以此尸,赐凭合葬。”

“他们的尸骨可得合葬?”宋偃再问。

“这该问大王您呀!”张仪目光直逼过来。

“是了是了,”宋偃拍拍脑瓜子,“张子再讲下去。”

“大王嫉妒,不赐合葬,故意使二墓远隔数丈之遥。不料一夜之间,二墓各长一树,一雄一雌,不过旬日即遮天蔽日,上面枝叶相连,下面盘根错节,夫妻切切之情,天地为之呜咽,鬼神为之悲泣。仪闻之,亦不胜唏嘘。”

宋偃也是唏嘘几下,似是陡然间醒悟过来,直视张仪,面含怒容:“敢问张子,你编此故事,可是有意奚落寡人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