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十章 陷马陵,庞涓怅然饮剑(第3/16页)

庞涓嘴角又出一笑。

“哟嘿!”张仪来劲了,接连抛出两套方案,不想皆被庞涓否决。

“咦,”张仪智穷,敲着沙盘架子,一脸不服地看向庞涓,“我说庞兄,这也不成,那也不是,依庞兄之见,孙兄该当如何用兵?”

庞涓伸手指向大梁,在上面绕个圈。

“庞兄是说,孙兄仍会出兵大梁?”张仪不无惊讶道。

庞涓点头。

张仪鼻孔里“哼”出一声,哂笑道:“我说庞兄,今朝并未喝酒,怎就出此醉招哩!孙兄已经围过大梁,是傻瓜也不会再来第二次!”

“不瞒张兄,”庞涓凝视沙盘,“在下面对此盘苦思数日,思考过不下三十个方案,皆被否决。纵观孙兄用兵,只有一妙,即在于攻其必救。当年战昭阳,此人之计是明攻项城,暗取陉山;前番救赵,此人所谋,亦为此策;此番救韩,我唯一必救之地,除此无他。”

“呵呵呵,”张仪笑道,“你是把孙兄视作木头疙瘩了。天地之道,莫过于变化。军情无常,因势利导,孙兄熟读兵法,难道这般一成不变,只用一招制敌?”

“这要看是何人用兵、对谁用兵才是。”庞涓应道,“正因孙兄熟读兵法,在下才作此判。”

“好吧,”张仪摆手,道,“庞兄既然如此肯定,想必已有应对妙策了。”

“一、绝其粮道;二、给宋王压力,迫其在齐人退兵之时,不得纳其入内。”

张仪长吸一口气,琢磨有顷,竖拇指道:“庞兄果然高谋。之后呢?”

“就如前番在邯郸一般,我大军按兵不动,依旧困韩,使齐兵围梁。俟其粮绝,齐军必乱,田忌必退。届时,我可起兵追之,齐之捷径是退往宋境,由宋人供粮,之后徐徐返齐。宋人若是不纳,田忌要么与宋国开战,要么转往卫境,由卫返齐,要么转往楚境,与楚兵会合。在下断定,齐人不会与宋国开战,也不会受制于楚,必过卫境,此时,我则直驱卫境,在齐卫边界与齐人决战,活擒田忌!”

“庞兄妙计,”张仪听得眼珠子瞪起,“只是,孙兄若是不去大梁呢?”

“方才讲了,”庞涓应道,“在下考虑多遍,此招是上上之策,孙兄用兵,必行此道,否则,齐人更无胜算。”

“就赌此策。”张仪眨巴几下眼皮,道,“用兵打仗,还是庞兄厉害,在下听庞兄就是。庞兄只在此处安心剿韩,庞兄所言之事,在下包办。”

辞别庞涓,张仪直驱睢阳,入宋宫觐见宋王。

宋王名偃,本为宋辟公次子,自幼勇武过人,据说力能直钩。宋辟公驾崩,太子剔成即位,公子偃不服其兄,自恃勇武,率部众以武力袭击剔成,剔成不敌,败走入齐,不久客死他乡,偃遂自立为君,并于齐魏相王不久,诏书天下,宣布南面称尊。尽管这一尊位饱受朝野诟病,迄今为止,莫说是天下大国,即使泗上小国,也无一家认可,宋王偃却乐在其中,不仅花费重金招募天下勇武之士,诛灭贰心之臣,重用阿谀奉迎小人,且在称尊之初,于大庭广众之下笞天鞭地,昭示其不屑于大周礼乐。

时至战国,真也见怪不怪。逐兄乱礼,笞天鞭地,妄自称尊,不自量力若此,天下本应共诛之才是,然而,宋偃肆虐宋地已逾八年,迄今为止,竟是安然无恙。

不是没人诛伐他,而是想诛伐他的实在太多。

楚国昭阳最是起劲。就在宋偃逐兄自立的次年,昭阳就引军伐宋,未料齐国田忌出兵援宋,楚齐在泗水岸边对峙月余,昭阳无机可乘,不战而退。在宋偃称王之后,昭阳趁齐人全力应对越王无疆、无暇他顾之际,再度伐宋,不料魏国出兵,庞涓、孙膑联手,以攻其必救之谋大败楚人,昭阳尺寸土地未得,反折兵六万,失去北疆要塞陉山。

宋王偃晓得,齐、魏不惜血本地前来相救,不是自己德有多高,望有多重,而是自己占据了膏腴之地——东到彭城、西到睢阳(原是襄陵,早年就被魏将吴起夺占)、北到定陶,方圆数百里的济、泗沃野。北有鸿沟,南有泓水,东有泗水,中有睢水,四水贯通的这块土地简直就是天然粮仓。这且不说,宋国先祖微子,本为商人,营商是宋人世代传统,北疆陶邑,也就是世人皆知的定陶,更是天下著名商都,早在春秋年代,就出过陶朱公这样富可敌国的巨贾,不久前过世的魏国大商白圭也是在此地学习商道,累积起万金家财。

齐、魏、楚三大巨鳄之间夹裹一块肥肉,反倒最是安全。三大巨鳄中,无论哪只张口,宋偃都向另外两只求救,且屡屡得逞。有齐、魏,他不惧楚;有齐、楚,他也并不惧魏。这且不说,宋偃还多次派使讨好西秦,鼓励国人与秦通商。在他眼里,显然已将几个天下大国玩弄于股掌之上。这也是宋王偃在大国间游刃有余、怡然自得的底气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