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第九章 遏横势,苏秦奔走救韩

尽管早有准备,但在得知魏人确切出兵的音讯后,韩国朝野仍旧一震,无论是王公贵胄还是野民皂隶,脸上无不洋溢出大战将至的紧张与激动,莫说是说话做事,连走路的姿势也与往常不同,步伐节奏更是加快许多。

最紧张也最激动的莫过于即位之后尚未经历重大战事的宣惠王,一刻不停地在殿廷里踱步,头勾着,眉毛几乎拧成两只蜈蚣。

大殿正中的王案上,赫然可见魏国的宣战檄文。

“王上?”相国公仲侈两眼眨也不眨地紧盯住他,声音很轻,但在这非常时刻极具穿透力,既似在提示自己已经等候太久,又似在安抚这位方寸已乱的年轻君王。

“爱卿,”宣王这才回过神来,顿住步子,“魏人说打这就打过来了,你说,为今之计,寡人该当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公仲侈一字一顿。

“爱卿呀,”宣王忧心忡忡,“这些寡人全都晓得,可……我们的对手是大魏武卒,是庞涓,何以敌之?何人可拒庞涓?韩举吗?申差吗?”

“臣愿为主将,抗拒庞涓!”

“你……”宣王长吸一口气,两眼紧盯公仲侈。

“王上难道信不过微臣?”

“这、这、这,”宣王苦笑一下,轻轻摇头,“爱卿呀,这是领兵打仗,动刀动枪的,爱卿你……”又是一声苦笑。

“臣晓得,”公仲侈坦然应道,“臣不擅长刀枪,却可运筹帷幄。”

“敢问爱卿,当以何策应对庞涓?”

“深沟壁垒,以逸待劳,虚与周旋,以俟外援。”

“外援?”宣王苦笑一声,“何人来援呢?楚人吗?齐人吗?赵人吗?”

“正是。”

“唉,”宣王长叹一声,“爱卿呀,你是老臣了,怎会如此率真呢?楚人与我向来不睦,在我南疆修筑方城,时机若不合宜,则龟缩于城内,时机若是合宜,就出关扰我,犹如饿虎在侧;邯郸战后,赵人受创最重,即使想援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齐人本可指靠,但田忌出走,孙膑暴死,无人可拒庞涓了。”

“王上,”公仲侈坦然应道,“臣不作此想。臣以为,魏人伐我,楚、赵、齐三国必会出兵相救,理由有三。”

“爱卿请言其详。”宣王倾身过来。

“魏人欠账不还,恃强伐我,已失天下公义。失天下公义,天下共诛之,古今之理,此其一也;六国纵约未解,魏却一再缔结敌国,伐约国,是明欺纵亲,已失天下正义,失天下正义,天下共诛之,古今之理,此其二也。”

宣王苦笑道:“春秋已无义字,何况今日?”

“王上所言极是,”公仲侈沉声应道,“莫说是春秋,即使三皇五帝时代,天下亦无义战。然而,唯有义字是再好不过的出兵由头,用兵伐国,总少不得些由头。魏人失义,未战已先折矣。”

“好吧,”宣王不再争辩,望他道,“前面两个皆是义字,其三当是利字了。”

“我王圣明,”公仲侈拱手应道,“三晋互攻,利于强秦,不利于齐、楚。齐、楚不利,必不肯坐视,前番齐人围魏救赵,可见此理。三晋之间犬牙交错,相互依存,唇亡而齿寒,魏人不恤往昔之谊,先伐赵,后伐韩,赵人愤懑久矣,亦必出兵助我。”

“如此甚好,寡人这就使人向齐、楚、赵求救!”

“以臣之见,王上大可不必向三国求救。”

“咦?”宣王愕然,“既要三国出手相救,又不让寡人出面相请,爱卿呀,你究竟想让寡人做什么呢?”

“王上只需去做一事,”公仲侈淡淡应道,“不乱方寸,固守待援。”

“那……何人去搬救兵?”

“六国共相,洛阳人苏秦。”

宣王心里一动,抬头问道:“苏相国何在?”

“应该仍在邯郸。”

“快马知会苏秦!”

“臣遵旨。”

“还有,拒魏之战,爱卿若为主将,何人可为副将?”

“韩举。”

根本无须知会,苏秦早于魏国出兵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是公孙衍托人送的信,而公孙衍又是受托于朱威。

显然,庞涓、张仪合作伐韩,在魏国已经不得人心。

苏秦陷入苦思。就眼前局势而言,能够遏制庞涓的,只有孙膑。想到孙膑,苏秦眼前立时浮出那粒药丸。先生托童子捎药给孙膑,显然把后事全都料定了。想到鬼谷子的这一预案,苏秦心底隐隐生出不祥的感觉:孙膑若是复出,于庞兄就是终结。

想到终结二字,苏秦不由得打个寒噤。

然而,事既至此,苏秦也是无可奈何。张仪怂恿,庞涓恃强,二人勾连,非但有碍于纵亲大事,且已成为天下祸源。而这一切,竟然源出于当年自己对张仪的刻意举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