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蒂塞兰德

奥克塔维亚图书

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

大概是2005年新奥尔良洪灾的第一天,我正在和岳父通电话。他并不是我一遇到难事就找来解压的人,不过那时候没有第二选择。我声音嘶哑,给他列出了损失的清单:工作、学校还有见到好友的机会。“都没有了。”我说,与心中的恐慌斗争着。“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他答道,带着科学家惯有的理智口气。他是来自拉脱维亚的移民,孩提时代有着居住在难民营的经历。

那些天我们简短而饱含慰藉的对话让我记忆犹新。不过,那几周里回家的高速公路变成了封闭的、破烂不堪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人们忧心忡忡,前途未卜。

我现在想起这段时间,是为了解释2005年11月一个星期六的夜晚,当我步入奥克塔维亚图书(Octavia Books)这家书店时的一种感觉。那时肆虐新奥尔良的可怕的“卡特里娜”飓风以及当地的监狱被冲垮所带来的恐慌过去了不到三个月。奥克塔维亚图书是新奥尔良重新开张的第一家书店,那天夜晚好几百号人拥进这家空间狭小、摆满书架的矩形书店。大家都在聆听我的朋友汤姆·皮亚扎在亢奋状态下写出来的像一本书一样长的论著《新奥尔良为什么重要》。

那晚有许多有意无意的重逢。人们的泪水多过酒水。我印象最深的一段朗读是有关前美国第一夫人芭芭拉·布什的,她在访问休斯敦临时难民营时,评价暂住在简陋窝棚里的疏散人员“本来生活水平就不高”,所以“现在的生活对他们来说不错了”。这话惹人憎恶。我不会忘记,也不想忘记,当时人们拥挤在那个狭窄、潮湿、堆满了书籍的空间,带着悲伤和愤怒,团结一致。

同一个夜晚,我还遇到了布鲁斯·雷伯恩,杜兰大学爵士乐史专家。在奥克塔维亚,我们策划了一个方案,要潜水到被洪水淹没的爵士乐音乐家(还是个不太有名的作家)丹尼·巴克的房子里。尽管巴克几年前就过世了,但他的家人将其故居和家什保存得很好,我们知道里面有许多无价的纪念品和文章,现如今被泡在了“卡特里娜”带来的洪水里。我们在谋划的同时,听说其他救援计划也在进行。有的人,比如我们,关心的是房子。更多人关心的是找到并安慰人们脆弱的心灵。

在后来的几周乃至几个月,这样的夜晚一直重复着,参与的人们通常都带着激烈的情绪。随着越来越多的与“卡特里娜”相关的图书推出,该书店的朗读会变成了某种仪式。克里斯·罗斯、道格拉斯·布林克利、杰德·霍恩、约什·诺伊费尔德、安德森·库珀、戴维·艾格斯,“社区故事项目”的作家,还有更多的作家纷纷来到此地,在摆满折叠椅的木质讲台上轮流朗诵他们的作品。路易斯·阿姆斯特朗那首有一句描写朋友握手并说“我爱你”的歌,变成了我们的圣歌。

这就是为什么奥克塔维亚图书是我的书店。

奥克塔维亚只是这座城市新近才有的书店。很高兴向您汇报一下,在这里独立书店是惯例,不是例外。汤姆·洛温伯格和朱迪斯·拉菲特这对夫妻档在2000年开设了这家店。早在汤姆作为本地活跃组织“节约能源联盟”的一员时,我就听说过他。尽管他和朱迪斯都是温和、说话轻声细语的卖书人,他们还有一只名字颇有音乐剧感的小狗“皮平”[98],但在书店里有一种明显的活跃气息。我在这里参加过业余时间社区聚会,最近汤姆还帮我打赢了一场可笑的关于作品审查的州法官司。对本地企业如何在大千世界中生存,他还是个自学成才的专家。

奥克塔维亚绝不是我唯一推荐的新奥尔良书店。部分上我还是枫叶街书店的常客,在那儿我还跟店主在庆祝我的第一部作品问世的派对上跳过舞;还有花园区书店,特别是我和乔治·麦戈文一起主持过充满激情的晚会;还有福克纳之家书店,威廉·福克纳早年在那里居住过,和舍伍德·安德森做邻居。福克纳之家还是“海盗巷福克纳学会”的根据地,该学会常年赞助本地诗歌音乐节和其他活动。还有薇拉·沃伦-威廉姆斯精彩的“社区图书中心”书店,在那儿我曾经购得人权斗士鲁比·布里奇斯的传记,当时我买了送给我刚上一年级的女儿做礼物。她还写信给布里奇斯,收到的回信现在成了传家宝。

我们还有许多很棒的二手书店,数量远超出我们应得的量。从充满霉味的“法语区”到新开的“翠柏图书”。还有一家叫不出名字了,因为我的小孩看到书店的窗户,就喊“书,书,书”。它的对面是在城里有着七十年历史的专卖刨冰之类饮品的汉森冰品店。我们家的传统是,大人排队买刨冰,孩子们则去找他们想要的书。最近一次,我那十岁的女儿一手拿着草莓味的刨冰饮品,另一只手里是一本宣称拥有证明外星人存在的证据的书。那是个美好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