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阿尔贝托·乌雷亚

安德森书店

伊利诺伊州,内伯维尔

我的出生地没有本地书店,不过我女儿的出生地有。在我的孩提时代,当地不仅没有书店,连个图书馆也没有。直到后来从边境线附近的老家搬到了一个有些无聊的城郊,我才体会到经常逛书店的乐趣。

这是一家位于超市后面的临街小店,不远处是一家老式理发店,每周只有些年老的理发师在里面给人理发,赶时髦的嬉皮士们从不会光顾。再远些是一家投币式洗衣房。

这家书店的名字很可爱,人们叫它“书旮旯”“好再来”或者“莎莉的复读者”之类的。店里满地旧书,几分钱就可以买下一本,或者你还可以和莎莉讨价还价,用没读过的书换上两本其他的书。我的天!我老妈往那儿搬了太多没用的平装书,以至于我们家在那个小小的塑料盒子里还放着欠条。我在那儿发现了约翰·D.麦克唐纳写的侦探麦基系列,谢天谢地。还有埃尔莫尔·伦纳德的书。

书店没什么出彩的,不过每一个布满咖啡渍、会让人喷嚏不止的角落倒自有魔力。莎莉甚至还有一个让人最不中意的破烂诗歌专架。叶甫图申科!我告诉你,在德国贵族的作品里面竟然暗藏着个俄国人,真是革命性的发现。

1982年我搬到了波士顿,那是个书店狂欢之地。只四秒钟时间我就看到了六十家书店。剑桥、萨莫维尔、沃尔瑟姆、波士顿,都是书店圣地。我在波士顿地铁的红线和绿线上倒腾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一家没那么热闹的书店。我想那时候是对我失去的时光的弥补吧。

难怪我成了作家。任何有关书籍的东西都是神圣、有趣、令人陶醉的,每本书都在帮我成为自修博士。我的博士学位是在地下室的书架上拿到的。

时光荏苒,我陆续出了一批作品,它们最后出现在了其他人最爱的书店里的书架上。我在全国各地旅行,访问这些伟大的书店。那时,印第安纳的一些人开始了解博德斯这样超级棒的书店。[99]而当时我就意识到,是独立书店在推销我的作品。这些邻家小书店是像我这样的家伙和读者交流的唯一途径,而读者可能并不认识我,或者并不太关心我作品里写到的主题。我学到了一个书商们使用的新词,叫做“亲手销售”。

我开始变得擅长此道。我的签售会刚开始只有一个读者,或者一个都没有,后来变成六个、七个,甚至八个铁粉。那就是一大群人了,我跟你说!书店店员们把活动看作一场盛大的派对,给我提供茶水,还卖给我关于俳句的书和怪怪的有关钓鱼的欧洲书籍。而且他们总是请我回去。这些年我们都走了很长的路,熬过了一段漫长的艰难时光。许多珍藏着我们回忆的地方现在都空了,但愿大家都在书的荒漠长大,这样的经历会使得他们能更多地关注本地书店。

后来我们搬到了芝加哥。这可不是我生活计划的一部分。我的家庭就像个跑偏的童话。当时我正尝试全家搬回我居住过的落基山脉,那里大山环抱,还有一些美妙的书店。但是我的注意力被伊利诺大学吸引了,我要是过去教授写作,他们就给我提供终身教职。哎哟!一份你不会被炒的工作?我得去。

我们就在内伯维尔安顿下来。跟芝加哥相比,离落基山脉近了三十英里左右。(现在我做事稳步前进。)那是个小城,有条小河穿城而过。房前经常有一只肥肥的火鸡在徘徊,像个巡警,对停在那儿的车颇有微词。城里有个很棒的小闹市区,主街上闪着星星灯火,旧式的牛仔建筑掩映在树丛后面。安德森书店(Anderson’s Bookshops)就在那儿。

一进门,我就爱上了它。我经常在那里闲逛,在它得到精彩奖项时深感自豪,还与贝姬·安德森一起出没于国内各种各样的文学活动。我得以去到他们主办的数以千计的签名售书会,动用我的“不良影响”在朗读会开始之前下到书店地下室去和藏在那里的文学英雄们会面。谢谢你,贝姬。

但是这个故事不是关于我的,是关于我女儿的。第一次走进安德森书店的时候她还蹒跚学步呢。你能想象那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幼小的女儿在书店里到处晃荡,拿着书就咬,看着书店前面摆的火车玩具就玩。

这个故事开始于安德森书店。我的女儿不久就扔掉了动物大玩偶和火车玩具,把注意力转向敞亮的书架。书!她找到了书。她喜欢那些恐怖的怪物书,尽管她管它们叫做“康布的盖物”。十八个月时,她厌倦了那些虫怪,开始听我们给她讲故事,记到脑子里,然后拿了书似乎要再读回给我们听。声音响亮。完美。谢谢你,贝姬。

现在我们的女儿十二岁了。她的整个孩提时代都与安德森书店的火鸡、树木和书架为伴。她的成长阶段可以按照该书店图书分区来划分。先是“康布的盖物”,然后是《普特先生》选集和《晚安月亮》系列。接着是初级章节书[100]:那套关于机灵古怪的四年级小女孩总是遇到麻烦的书。然后是《小屁孩日记》。继续!对了!会说话的猫!《鸡皮疙瘩》!幻想小说!《暮光之城》!凯妮斯[101]的伟大故事。我可以走到属于她那阶段的分区,她一准在那儿,认真得像个化学家,专心寻找着自己想要的那本书,主题、封面设计、重量、颜色,都要完美得一点差池也没有。这些阶段如同魔法台阶,带着她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