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斯坦迪福德

书啊书

佛罗里达州,科勒尔盖布尔斯

快下午五点钟了,我想,是时候喝点什么了。那大约是在1981年,迈阿密,又一个炎炎夏日,西边几英里外的大沼泽地国家公园那边乌云低垂,来回翻腾,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再在办公室逗留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生意糟透了。在一切都是公开的城市里,谁会需要一个私人侦探呢?

那一刻她走了进来。

她一到门口就先说了声对不起。是一位收拾得很利索的浅黑肤色的鬈发美女,身材美得让男士禁不住要写首十四行诗。她说:“我敲了门,不过好像你的秘书已经离开了。”

走了一年了,我想告诉她,还想着要她最后两周的薪水。但是为什么要动摇一个客户的信心呢?我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

她坐了下来,跷起了二郎腿。我欣赏她的优雅。“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她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开始说道:“是我男友。”

“总是男友出事。”我嘟哝道。

她哀怨地看着我。“他变心了。”

我点点头。“这么说他一直在骗你,你想让我帮你查查谁是第三者是吗?”

她摇摇头。“比那还糟糕。”她说,“他想开家书店。他老在这样想。”

我全明白了,还以为是啥大不了的呢。“那你想让他开家面包店喽。你为什么不跟他这样讲呢?”

她垂下眼帘。“太丢脸了。”她说。街上忽然传来警笛声。怎么了?我在想。

“他上的是法学院。”她接着说,“然后,没读完,他就开始在高中教起了英语。但我知道那是因为那样他就可以读书,然后跟人谈论书了。”她仰起脸,不住地摇头。“现在他又想卖书。他在和书谈恋爱。”眼泪在她的面颊流淌。“书啊书的。”她无助地说着。

我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拍拍她的肩膀。“听着。”我说,“我只是虚构的角色,有些偏见。不过你的男友……他叫什么来着?”

“卡普兰。”她说,“米切尔·卡普兰。”

“好了。”我告诉她,“卡普兰做的事很重要。书很重要。”

“但这是迈阿密。”她说,“人们打鱼。他们开快艇。他们搞各种犯罪活动。没人读书。”

“那是可以改变的。”我说,“这个卡普兰是个聪明的家伙。”

“你怎么知道?”她说。

“他选择了你啊,不是吗?”

结果就不用我再告诉你了吧。卡普兰的确做起了图书生意,好吧。他在科勒尔盖布尔斯的阿拉贡大道租了一栋1920年代的小楼,那是勒琼路东边的一个街区。他把楼上楼下兔子窝似的房间里全部放上了艺术品和图书,大部分是新货,有个别稀有宝贝。人们出海游玩之后,泊了船就过来。当然,他们喜欢读书,不过更喜欢的是这种气氛。他们边逛边和这位卡普兰聊着哪本书值得读,包括有关迈阿密犯罪的所有书,也没见着有谁冲谁家的窗口放上一枪。

尽管书店里最大的房间也就巴掌那么大,卡普兰却开始请作家们到店里来朗诵。起初,纽约的出版商只会派一些写过改善老年人生活水平或者怎样使住所更安全之类的指南的人过来,但是卡普兰很重视他们,还总是吸引了当地很多人。不久之后,任何作家要搞图书巡回宣传,就不可能不把“书啊书”(Books & Books)书店列为他们的目的地之一。

卡普兰不满足于只把人们吸引到他书店里来。他还邀请到迈阿密戴德学院的校长爱多瓦多·帕德龙,创办了迈阿密书展。这个主意使得迈阿密不得不在闹市区封路,搭起帐篷,让人们可以卖书买书,聆听各种各样的作家朗读会——一周的时间内有超过五百名作家现身。幸亏那个女孩那天到我办公室来没成功,幸亏没让卡普兰真的去做什么面包房生意。好玩的是,迈阿密书展就按卡普兰描述的那样举办,出人意料地成功。

十多年来,卡普兰做得很棒。他当年做高中教师时所追求的人生至乐又朝前迈进了一步,甚至在迈阿密海滩的林肯路又开了一家分店。当时那儿还有两间小商店,一间是卖旧吸尘器的,另一间是卖翻新汽车无线电天线的。卡普兰是在迈阿密海滩长大的。他要给人们提供读书的渠道,听起来很精彩,而这一次他又证明了他的远见是正确的。林肯路上的书店,配上人行道旁最好的小饭馆,生意好得很。

直到1990年代初,情况才有些不妙。在此之前的十来年,美国的企业家们像强盗一般到处开起了销售鞋子、维生素、钓具和女士内衣的连锁店与专卖店,不久就有人想起来如法炮制,搞起售卖图书的连锁店来。在你弄明白之前,全国到处就都开起了书店,多得像甜甜圈店一样,把一些传统的独立书店搞得没生意做。这时候我的作者也开始和卡普兰交涉,威胁我们的生意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