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如此兄弟(第3/5页)

于是雍正便双管齐下,左右开弓,将这母子二人一起打击。十二月初三(康熙去世二十二天后),雍正随便找了几个岔子,将宜妃的三个贴身太监重重治罪:张起用发往土儿鲁耕种,李尽忠发往云南当苦差,何玉柱发配给边地穷当兵的为奴。这当然是打狗给主人脸色看。同月,又命令允禟到西北大营,军前效力。允禟请求过了父皇百日再走,雍正不准,逼他上路。允禟到西北后,又被安排在大通(今青海省大通县东南)。孤城一座,兵士若干,名为保护,实则监视。这样熬到二年(公元1724年)二月,允禟终于被宗人府参了一本,说他“抗违军法,肆行边地”,应予革去贝子爵位。他的处境,其实已和充军无异。

雍正对允䄉也毫不留情。元年(公元1723年),喀尔喀蒙古(即外蒙古)宗教领袖哲布尊丹巴胡土克图到北京拜谒康熙灵堂,不久病死。哲布尊丹巴是黄教(藏传佛教)四大活佛之一,与其他三大活佛分掌一区教务。达赖掌前藏,班禅掌后藏,哲布尊丹巴掌漠北(外蒙古),章嘉掌漠南(内蒙古),均直辖于清廷。这样一位政教合一的民族领袖病故在京,当然要派一位王爷去送行,雍正便派了允䄉。允䄉不去,说是没钱买马。及至出发,走到张家口就不走了。雍正见此光景,便把这个难题交给总理王大臣允禩,命其议处。允禩建议勒令允䄉继续前进,并责罚不行劝阻的长史额尔金。雍正却说,允䄉不想去,何必非要他去?额尔金的话他原本不听,责罚又有什么用?允禩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奏请革去允䄉王爵。雍正这回当然“照准”。于是允䄉便被革去郡王世爵,调回京师拘禁,又查抄了他的家产,共得金银六十多万两,金银器皿和土地房屋还不在此数之内。不过此公获罪虽早,却也因祸得福。变成了“死狗”,雍正不再下毒手整他了。所以他一直活到雍正去世,又被乾隆放出,封为辅国公,直到乾隆六年(公元1741年)去世。

现在,允软禁在遵化,允禟发配在西北,允䄉囚禁在京城,“八爷党”的骨干分子都已动弹不得,雍正可以对允禩下手了。

雍正对允禩的打击,经过了精心的策划。

康熙刚一去世,雍正就任命允禩为总理事务大臣,和允祥、马齐、隆科多一起组成看守内阁,旋即将其越级从贝勒晋封为亲王,兼管理藩院和工部。允禩的儿子弘旺被封为贝勒,在诸皇侄中,地位之高,仅次于废太子允礽之子弘皙(爵位为郡王)。允禩的母舅噶达浑,也被削去贱籍,升格为旗民,赐世袭佐领职务。允禩的党羽苏努、佛格、阿尔阿松(阿灵阿之子)、满都护、佟吉图等,也都加官晋爵,弹冠相庆。可以说,允、允禟、允䄉遭受打击的时候,允禩及其追随者却青云直上,红得发紫。

对此,雍正曾对人解释说:“廉亲王(允禩)其心断不可用,而其人有不得不用之委曲。”什么“委曲”呢?说穿了,就因为允禩是“反对党”的领袖,又确有才能。对于这样的人,只有两个办法,或者是打,或者是拉。但要打,就得打在七寸上,不但要打得他满地找牙,还要打得他永世不得翻身。即位之初的雍正,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既然打不得,那就只有拉。拉也有拉的好处。真要能拉过来,自己的力量就会大增。即便拉不过来,先稳住他几天,也是好的。

这种策略,只要是玩政治的人,没有不懂的。允禩当然心里明白,而且想得更深。他认为这是欲抑先扬之法:先把你捧得高高的,再狠狠地摔在地上,那才是爬得高跌得痛。允禩封王,妻族来贺,他的福晋(正妻)乌雅氏说,有什么可喜可贺的,不知道哪一天要掉脑袋呢!允禩自己也对朝中大臣说:“皇上今日加恩,焉知未伏明日诛戮之意?”阿尔阿松甚至不敢接受刑部尚书的任命。因为刑部是个是非之地,阿尔阿松害怕雍正是想用这个职务来杀害自己。所以,雍正再封官赐爵,他们也不领情。

事实上雍正也一直在找允禩的茬。比如元年十一月,雍正在讲居丧不用过奢时,便捎带着指责允禩昔日为母妃出丧时过于奢靡,是“伪孝矫情”。讲丧事从简是对的,但拿一个亲王、总理大臣来做反面教员,就让允禩在朝臣中很没有面子,实际上是拿他开涮,故意叫他丢脸。更让允禩感到寒心和伤心的,是在九月份。雍正借口太庙更衣帐房油味煮蒸,竟然罚主管工部的允禩在太庙前跪了一个昼夜。这种小事,顶多罚到一个科长,何至于体罚王爷?显然是雍正阴毒忌刻的心理在作怪。不难想见,跪在太庙前的允禩,一定是打落了的牙齿和着眼泪往肚里咽,说不出的酸楚,说不出的委屈,说不出的悲愤交加,说不出的怨天尤人。的确,他没法想通,为什么像他这样众人拥戴的“贤王”不能当皇帝,还非得让他去伺候这么个心胸狭窄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