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肆(第5/8页)

在去马六甲海峡中途,我们一行经盘山道到他的碧野山庄,登门拜访。只见层层山峦迭起迭伏,茂林修竹星罗棋布,尽突显美丽豪华的山庄别墅。这个庄到底有多大?车上望去叠翠直接远方岚气氤氲处,绰约不见边际。盘山路也是曲径通幽,穿行于浓密丛绿之中。带路的是封富强,他是李的总裁助理,也会走岔了道,返回重新再找他的主人家居。

李金友在他的四周歇雨长廊的家里接待了我们。房子很好,修饰却简陋,三层楼罢,相当阔朗明爽,因为圣诞节,佣人都放了假,只有他的夫人和子女在家。一律都是赤脚宽妆,十分和谐自然。他当然很热情,他的夫人也极表热忱。她很美,也很聪慧,话不多,静静地微笑着看人,听话,端茶送点心,有点像电影里的日本妇人那样。他们的朴素与房舍的宽敞无华都是我想象得到的,因为李金友不是那种珠光宝气的暴发户形象。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子女,一个一个也都是那样朴实,帮着爸妈照顾客人,摆鞋,送东西,孩子们大的还是孩子的天真稚嫩,小的还在蒙童之时,都教育得懂事知礼而不失童真,这一条真的让我佩服。

在李金友为我们设的筵会上,他讲了读我的书的心得和感受,多有溢美之词。我的感觉是,他和张晓卿等几位主人真的是用“心”在读我的书,我是经历了一点沧桑的人,不会随便几句好话便打发了我。但他们从人性、从人文心理、从个性剖析的社会学方面对拙作的理解,都结合了他们自身的人生感受;他们的赞词和他们的人一样情真,我的感动就与听理论家们的赞誉时不是一般情韵。李金友在陪我游他的两个人工湖时说,也要为社会分一点责任,这里雨季,我的湖要蓄水,防护吉隆坡市。这是宏观思维了。他在读台湾《天下》月刊时,读到该杂志说在我年轻时的理想,是有两千块钱存款,能随时吃一吃烧鸡。这次特意着他的厨师为我做烧鸡。我敢断定,他的厨师肯定没有吃过中国的德州扒鸡、道口烧鸡。那烧鸡是仿北京烤鸭做出来的,可谓是马来西亚烧鸡,味道与心情一样的好。

胡大使也有致词。他谈的是两国交流的“含金量”,博得一片彩声,轮到我说:“佛家有八识。在平常人看,只有第七种叫潜意识,这是最深层次了。第八识没有相应汉语词汇,只好用古梵音译,叫‘阿赖耶识’。是人与世界种因之地。我觉得我与马来人阿赖耶识种因有缘,见了马来西亚人生欢喜心。我愿意从我的角度做好工作,加强文化联系的纽带,为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努力。”

李金友听我这话,送了我一部佛经,一盘佛经磁带。知道我有气管炎,他把自己用的药送我。我以为他是知道人的人,知道人是怎么回事,也许因为近,因为亲眼看到他的发达,总会有一点什么话的,世界各地是然,历史各时是然,人受挤兑武艺高,高时道声“天凉好个秋”,随缘俱然。

风情之一

我对赌城毫无兴趣,但出了赌城吃了一次榴莲。这种果被称作果中之王,在南阳的超市里也偶尔能见到,但听说极臭,吃不惯的,且价格不菲,且坚硬如木难以剖解。虽也偶有食指蠢动,兴致随起随灭。问冯老师,他说吃过、好吃。我们三人还是土老帽,榴莲在马来西亚价格也是相当贵的,水果店老板见一下子这么多人来吃,很高兴,亲自搬一张桌子到大路旁,用刀砍开硬壳,双手用力掬开,里边嵌着的果实便露出来了。

我其实是个饕餮者,这东西嗅上去是有点臭臭的异味。但它明摆着是树上结的,硬的椰壳一样满身尖刺护着果实。凭经验就看出是好食物,吃这种东西不能用挖耳勺或牙签那种东西一点一点品,是要掏出来一块大口嚼,找出感觉来,然后再细品。

我很快就进入了“感觉”,臭中有香,淡淡的甜,有点香蕉的意思,更像我们的老头乐甜瓜。我更啖了几枚,也吃出了它的毛病:腻、不爽、不清、不素。好吃,但几口就够用了。

陈达真大姐见大家都已过瘾,笑着说:“吃了果王,还要用果后,山竹,保证又是一般滋味。”老板端出来,我一看,眼熟得很,南阳这里居然也有售。深水红色,熟透了的桃尖般、柿子那样的轮廓,下头还有一片“柿把儿”,色样很好,毛毛的不甚光艳,陈大姐给我们做示范,一边用手用力掬——长揖那样臂伸直了。“离身子远一点。不要染了衣服,这是永不褪色的……”

掬开了,润润的红色皮质中裹着新蒜那样的白色果瓤。再入口便是一阵软醉酸甜,和着方才那种臭香的腻,泥巴样的黏糊,全然是一般食味天地。品尝着,我慢慢地悟出了:“怪道一个叫‘王’,一个叫‘后’。”一个是臭的、粘的、腻的、浓的,一个是香的、酸甜适口的爽口。这种鲜明的反差,使人感到的是反差的美。水果有了个性,也和人类差不多。我无端地想起《红楼梦》宝哥儿的独特心得,榴莲吃起来口感有点像吃泥巴,这不是男人的骨肉?而女子则是水作骨肉,这就是山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