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探访民间生活(第8/9页)

花会、春游及放风筝,是成都人春天积极参与的三项极为普及的游乐活动。成都人爱花有久远的历史,清末民初花会的热闹自然也是极一时之盛,“城南十里尽栽花,翠翠红红处处遮。最爱路边连理树,愿教移植在侬家。”(王蜀瑜《锦江花朝竹枝词》其四十)至于踏青是妇女儿童非常喜爱的活动,为了踏青有些妇女已开始放脚——当然清末民初提倡放脚的大环境不可忽略——但是也可反过来说明妇女对此活动的喜爱程度。“踏青休绣凤头鞋,天脚于今更大佳。白首糟糠偕到老,何须十二列金钗?”(冯家吉《锦城竹枝词百咏·三月》其二)清朝乾嘉时代,东较场是放风筝的好地方,“春来东角较场前,赌放风筝众少年。马尾偏牵羊尾小,一群高放美人边”,对此杨燮自注道:“风筝如美人、鹰、蝶等式,多以大为贵,独羊尾以小见奇,且连放三四五个,如羊群摇尾于上,是又以多出奇也。”接下来便是端午龙舟会,“龙舟锦水说端阳,艾叶菖蒲烧酒香。杂佩丛簪小儿女,都教耳鼻抹雄黄。”(杨燮《锦城竹枝词百首》)重阳登高亦是月市竹枝词所记载的一项重娱乐活动,药市也与此同步开放,“九日登高载酒游,莫辞沉醉菊花秋。闲寻药市穿芳径,多买茱萸插满头。”(庆余《成都月市竹枝词·药市》其一)可以说,每一项大型的游乐活动都可以用竹枝词记载下来,我们文化中诗史互证的传统,在竹枝词这一点上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成都毕竟是座商业性的消费城市,即便是在古代,它也是繁忙的水陆码头,是西南地区的货物集散地。竹枝词能广泛地表现生活的各个层面,自然对成都的市场繁荣程度及变迁都能做补充性的记载。酒市及酒店林立素来是成都的一个特点,也是过往客商多,商业繁盛所致。酒市甚多,首要的原因是成都物产丰饶,剩余粮食较多,因此成都也有不少的烧酒坊。李商隐曾说:“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的确如此,成都酒的酿制水平很高,味道颇为醇美。不要说很多诗人在正规的诗词中多有记载,就是最接近民间的竹枝词也所载很多,“杨柳青青酒店门,阿郎吹火妾开樽。千金卖得文章去,不记当年犊鼻裈。”(王叔承《竹枝词》其三)由夫妻开的小酒店,联想到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卖酒故事,颇有点对“贵慕权势”的司马相如微讽的意思。当然用他们的故事演绎出来的竹枝词的确不少,因为他们开酒店的名气很大,可资利用,“卓女家临‘锦水’滨,酒旗斜挂树头新。当垆不独烧春美,便汲寒浆也醉人。”(姚氏《竹枝词》)茶坊酒肆历来都是共生物,“‘同庆阁’傍‘薛涛井’,美人千古水流香。茶坊酒肆争先汲,翠竹清风送夕阳。”(定晋岩樵叟《成都竹枝词》)说明清朝时在望江楼、薛涛井旁有一处著名的喝酒饮茶的去处,名为“同庆阁”。由此可以想见古时没有今日受污染的情况,其水质清澈,沁人心脾,确实使人难忘,用此泡上好的茶,与美酒形成甘美醉人的双璧。

各种店铺及其相应的商业贸易,造成了四方商贾云集、货物辐辏的局面。“郫县高烟郫筒酒,‘保宁’酽醋‘保宁’。西来氆氇铁皮布,贩到成都善价求。”(定晋岩樵叟《成都竹枝词》)不难看出郫筒酒在清代的成都都还是很有名的,不然运到成都就不会卖到好价钱,除此之外,其他几种均还是今天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藏族贩运东西到成都来卖钱,绝不只如上一个单文孤证,“‘大小金川’‘前后藏’,每年冬进省城来。酥油卖了铜钱在,独买铙钲响器回。”藏族人喜铙钲,“铺中试击,侧听洪音,华人每笑其状。”(杨燮对其竹枝词自注)汉族与藏族由于喜欢的东西不同而互相觉新鲜,“华人每笑其状”,反之藏族亦然,此乃常态,不足为怪。清代成都经商的特点是湖广填四川的人占大多数,因为成都土著十不存一,故开的店出现了如下情形:“磁器店皆湖州老,银钱铺尽江西人。本城只织天孙锦,老陕亏他旧改新。”(定晋岩樵叟《成都竹枝词》)土著只会靠织天孙锦来维持其旧有的余绪,勉强还能回忆起未遭屠戮前成都的吉光片羽,诚堪浩叹。

明末清初,四川文化遭受了空前的灾难,因而有清一代的大部分时间里四川文化无有可称道者,教育更是十分薄弱,书籍的大规模刊印都是乾隆中后期的事情了,这也为江西书商贩运苏刻浙刻本提供了机会。但四川本地的刊刻水准仍不如人意,就更不用提与宋代的蜀刻媲美那样的事了。由于文化消费的兴起,里面蕴含许多商机,学道街兴起了不少的书肆,但因供不应求而良莠相杂,“‘学道街’前书肆多,全无苏版费搜罗。儿童买得《四书》读,小注删除字又讹。”(定晋岩樵叟《成都竹枝词》)恰如与教材印制质量低劣配套一样,教师的质量也使人忧虑,“诗云子曰满堂声,门挂荻帘街市中。无数儿童读别字,先生原本是冬烘。”(定晋岩樵叟《成都竹枝词》)须知成都是四川的文化中心,四川其他地区的情况之糟糕便可想而知。不过,偶尔也有好的,“‘盐道街’前刻字匠,藩司左右裱画师。就中拓印谁能事?独有新都向九儿。”(定晋岩樵叟《成都竹枝词》)说明彼时有个名叫(或者是其绰号亦未可知)向九儿的新都人拓印功夫了得,声名在外,对消费者有一定的号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