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左冲右突的道路(第5/8页)

新都驿南可接锦官驿,亦能接天回驿,北可至汉州驿(广汉)。诗人陆游可能多次路过新都驿,因而有《暑行憩新都驿》和《早发新都驿》之类的诗篇,后一诗中有“爱凉趣上马,未晓阅两堠”,为了赶路,必须天未亮即上马,躲过暑天太阳的暴晒。而他路过新都弥牟镇驿时,在清雅幽静之中便生出了一点欢喜之心,“自许白云终醉死”(《弥牟镇驿舍小酌》)一句,很得长途跋涉时暂歇小酌之乐趣。到了罗江(德阳东北罗江镇)驿后,执掌过成都权柄的宋祁的形容是“山从剑北呈天险,树遍巴西送客愁”(《题罗江翠望亭兼简西游君子》),心情不好。张问陶到金山驿(德阳金山镇)时抒发的是一点淡淡的怀古情绪,“箫管遗音悲帝子,青山何处越王楼”(《金山驿》)。而身陷苦境的杜甫到了巴西(四川绵阳东)驿,心情更是加倍的难过,因为彼时他正在四川四处逃难,希求一些当官的旧雨新知帮助,愤懑之情溢于言表,“霄汉愁高鸟,泥沙困老龙”(《巴西驿亭观江涨呈窦使君》),不知出路何在。而当杜甫在奉济驿(绵阳市)送别对他关心甚多的严武时,不胜依依惜别之情,“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而严武一去,杜甫便感到无人可依靠,于是“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奉济驿重送严公》)。沉香驿则又勾起了诗人张问陶的感慨——他写的有关邮亭驿站的诗非常多,仅比陆游的少,表明其出游甚多——“熟路年年到眼前,栈云知结几生缘”(《沉香驿》),而魏城(绵阳市魏城镇)驿好像引起了过客们的豪性游情,数度路过魏城的清人胡薇元写道,“重来燕子新巢觅,也共春光到益州”(《魏城驿》),显然他是由北而南向着成都行进的,或许成都正是其新的施展抱负之地,或者是会聚朋友之所;而陆游则是“老夫乘兴忽西游,远跨秦吴万里秋”(《绵州魏城县驿有罗江东诗云“芳草有情皆碍马,好云无处不遮楼”,戏用其韵》),或许这是陆游不能抗金后无奈的旷达。

公元756年,唐玄宗急急从剑门关奔来,经武连驿,直抵梓潼县东北的上亭驿,相传他“至此闻铃声。左右云,似言三郎琅当,又名琅当驿”,因此宋人黄钧曾感叹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悲剧,“水远山遥疑剑断,风愁雨恨只知铃”(《句》),唐代诗人罗隐就更是由此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贵为天子犹魂断,穷著荷衣好涕零”(《上亭驿》),两相对照,作者对自我的悲叹更见深沉。遂宁诗人张问安到了剑阁地界的武连驿,禁不住思念起自己也时常奔波在外的弟弟张问陶来:“人间何限销魂地,触拨离愁此独难。谁到亭驿寻旧约,上山风色太高寒。”(《秋日宿武连驿怀船山》)至于柳池驿则被宋人石介用行踪与驿程并写、主观与客观交织的写法,进行全盘的抒写:“二十二余程鸟道,一千一百里江声。江声听尽行未尽,西去出山犹七程。”(《柳池驿中作》)去年重阳节奔走在外的宇文虚中,今年的重阳节又在梁山铺(亦即凉山铺,剑阁县界)度过,这等时节最易生起“独插茱萸少一人”的缺憾,因而“两年重九皆羁旅,万水千山厌远游”(《己丑重阳在剑门梁山铺》)。而且更为不幸的是,宇文虚中像这样羁旅之愁的“享受”都不会有了,因为在此之后,他因使金请归还徽钦二帝,滞留金国,寻机密谋劫返二帝归宋,不成而死。还是那位在锦官驿受到驿卒樱桃款待的薛瑄,从褒斜南路入川后,到了水陆两用的朝天驿(广元东北朝天镇)便依嘉陵江乘舟南下,“征骖行尽褒南路,又上朝天驿畔舟”(《朝天驿》),他可能是由此舟抵阆中,而经盐亭、三台、中江而后德阳而至成都,看前而推后,这种可能性最大。当然也不排除他由阆中继续乘舟抵重庆的可能。

如果继续北上,下面便到了水陆双栖之神宣驿(亦名筹笔驿,广元市东北),这一带山势越来越险峻。清代有位名陈作珍的人,“昔年入蜀时,我曾此间行。始知履险者,不如旁观清”,因为他这次是“买舟神宣驿,直趋利州城。翘首一瞻望,众峰相送迎。去天不盈咫,虎豹踞狰狞。……人马旋磨蚁,十幅屏幛横。……野航小于叶,常恐叵石倾。每见颠危处,目骇神为惊。”(《自神宣驿泛舟至广元县》)此处险要明代著名地理学家王士性《入蜀彷》里亦有记载,但他还是从陆路到广元后,才乘船到阆中的。

筹笔驿或许由于地处川陕交通要冲——从汉中到成都至此分两路,一路南经阆中、三台、中江,德阳抵成都,一路要往剑阁、绵阳、德阳以达成都——引得众多文人墨客吟咏它,如李商隐、陆游、薛逢、薛能、罗隐等,而诗人杜牧至此则发出“邮亭寄人世,人世寄邮亭”的哲理性慨叹。虽然汉阴驿并不在汉中到成都的驿道上,但唐代的窦巩相遇宇文十时所写的诗,却表达了一种普遍的情怀:“吴蜀何年别,相逢汉水头。望乡心共醉,握手泪先流。……离情方浩荡,莫说去刀州。”(《汉阴驿与宇文十相遇》)以当时交通之不发达,相见一次不易,以至于“握手泪先流”,绝不是什么夸大之辞。而他们谈着谈着,终有一别,本来就还沉浸在离别的痛苦之中,宇文十自己又要到成都去(刀州为益州之别称)了,惹得窦巩更加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