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折断的翅膀(第5/24页)

那天傍晚,我的灵魂理解了赛勒玛的灵魂。究竟是这种相互理解使我把她看作太阳面前最美的姑娘,还是一种青春的醉态,使得我们幻想着根本不存在的美妙图景和幻影?莫非是青春使我二目昏黑,使我幻想到赛勒玛明眸放光、粉唇甜蜜、身段苗条,还是那种明光、甜蜜、苗条打开了我的眼界,以便让我观到爱情的欢乐和痛苦?所有这些,我都说不清楚。但是,我却知道自己尝到了一种在此之前从未感受到的一种情感;那是一种崭新的情感,它绕着我的心从容不迫地蹒跚晃动,就像灵魂在创世之前徜徉在海面之上。我的幸福与不幸从那种情感中诞生,如同万物按照上帝的意志轮回出现,转世再生。

我与赛勒玛初次见面的时刻就这样过去了。苍天如此仁慈,并且出乎意料地将我从困惑的奴役和少年的烦恼中解放出来,让我自由自在地行进在爱情行列里。爱情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自由,因为它将灵魂提升到一个人类法律和传统达不到的崇高地位,就连自然法则与规律也无法控制它。

当我站起身来要告辞时,法里斯老人走近我,用真诚感人的声音说:

“现在,你已认识了到这家来的路,你到这里来,应该感到有一种把我引领到你父亲家的信心,应该把我和赛勒玛当成你的父亲和妹妹——不是吗?赛勒玛!”

赛勒玛点头表示同意。之后,她望了我一眼,那一眼,类似于一个迷路的异乡客忽然看到一个熟人时闪现的目光。法里斯老人对我说的那番话,正是我与他的女儿一起站在爱神宝座前的第一曲,也是以痛哭、哀悼而结尾的天国之歌的序曲。那番话又是一种力量,给我俩的灵魂以激励,我们便接近了光和火。那番话也是杯盏,我们从中饮下了多福河水,也喝下了苦西瓜679汁。

我出了门,老人一直把我送到花园尽头。我告别了父女二人,心在胸中剧烈跳动,如同干渴者的双唇触及水杯沿时颤抖不止。

盛燃的白炽火炬

四月过去了。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常去法里斯老人家,与赛勒玛见面,在花园里对坐长谈,细观她的美丽容颜,欣赏她的天赋才气,静听她那无声的忧愁,只觉得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把我拉向她。那每一次访问,都会向我揭示她的一重新含义和她灵魂奥秘中的一层高深秘密,致使她在我的眼前变成了一本书,我读了一行又一行,背了一节又一节,唱了一曲又一曲,却总也读不完,唱不尽。

神赐予女性以心灵美和形体美,那是既明显而又神秘的现实,我们只能用爱情理解她,用圣洁去感触她,而当我们试图用语言描绘她时,她却远离我们的视野,隐藏到迷惑和模糊的雾霭之后去了。

赛勒玛心灵、形体俱美,我如何向不认识她的人描述她呢?坐在死神翅膀阴影下的人怎么能唤来夜莺鸣啭、玫瑰细语和溪水吟唱呢?一个拖着沉重镣铐的囚俘怎能追赶黎明的微风吹拂?不过,沉默不是比说话更难过吗?既然我不能用金线条描绘赛勒玛的真实相貌,难道恐惧之意能够阻止我用浅薄词语叙述赛勒玛的一种幻影吗?行走在沙漠中的饥饿者,假若苍天不降甘露和鹌鹑,他是不会拒绝啃干面饼的。

q赛勒玛身材苗条,穿着洁白长绸裙出现时,就像从窗子射进去的月光。她举止缓慢、稳重,颇有些像《伊斯法罕曲》680。她的嗓音低沉、甜润,间或被叹息声打断,就像随着微笑波动,露珠从花冠上滴落而下一样,她的语音由绛唇间滑落而出。她的面容嘛,谁能描绘赛勒玛的面容呢?我们用什么样的字眼、词语,能够描述一张痛苦、平静、被遮罩着的,却不是由透明面纱遮罩着的面容呢?我们什么样的语言,能够谈论每时每刻都在宣布心灵秘密,每刻每时都在向观者提及一种远离这个世界的精神世界的容貌!

赛勒玛的容貌美并不合乎人类所制定的关于美的标准和尺度,而是一种像梦一样的奇异之美,或者说像幻影,或者说像一种神圣思想,不可丈量,无可比拟,不能界定,画师的笔描绘不出,雕刻家用大理石雕刻不成。赛勒玛的美不在于她那一头金发,而在于金发周围的圣洁光环;她的美不在于她那一对明亮的大眼睛,而在于明眸内闪烁出的亮光;她的美不在于她那玫瑰色的双唇,而在于唇间溢出的蜜糖;她的美不在于她那象牙色的脖颈,而在于脖颈微微前倾的形象。赛勒玛的美不在于她那完美的体形,而在于她的灵魂高尚得像是一柄盛燃的白炽火炬,遨游在大地与无尽天际之间。赛勒玛的美是一种诗情画意,我们只能在高雅诗篇、不朽的画作和乐曲中才能看到她的影子。才子们总是不幸的,无论他们的灵魂多么高尚,却总是被一层泪水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