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五章 论维吉尔的诗(第9/25页)
我年轻时,有位大贤人因为怕有伤风化,把他管辖下的那座大城市里许多古代美丽的雕像阉割了,他这样做是根据另一位古代大贤人的主张,那人认为:
让赤身裸体显示于公众是伤风败俗的根源[50];
——恩尼乌斯
在《美哉!女神》这出神秘剧中也不让出现任何男性表征,其实他应该想到,若不命人把天下的驴子、马,乃至整个大自然也都阉割了,那么阉割雕像是无济于事的:
大地上的一切生灵,
人、兽、水族、畜群和羽毛斑斓的禽鸟,
无不扑向爱情之火任它焚烧[51]。
——维吉尔
柏拉图说,神给了我们男人这样一个桀骜不驯、唯我独尊的器官,它犹如一头性情狂躁而且胃口极大的猛兽,要让一切都服从于它。女人也一样,她们体内好像有一头贪婪、饕餮的动物,倘若到了一定的时候不给它食物,它便发狂,迫不及待,把怒火喷向全身,堵住血管,切断呼吸,造成三灾六难,直到它吞下共同饥渴的果实,得到满足。
不过,法律制定者还应该考虑到,及早让她们见识活生生的东西,与任她们凭自己狂热奔放的想象力去臆测相比,也许前一种做法更贞洁,效果更好些。否则,她们就会按自己的欲念和希望,想象出比真实夸大几倍的东西来取代真实。我认识一个人,他堕落了,就因为他在还不能够让他身体的那些部位行使最正当的功能时发现了那些部位。
孩子们在过道和楼梯里一面走一面在墙上留下巨大的人像,这给那些富丽堂皇的房子造成多大的损害呀!从这里就产生了他们对自己天然功能的强烈蔑视。当初,柏拉图继其他一些法制健全的共和国之后规定,公民们不分男女老幼操练时一律裸体相向,谁能说他不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呢?印第安男人总是一丝不挂,女人们对此司空见惯,感官上的刺激便淡了。在强大的王国培巨[52],女人们腰部以下仅用一块布遮住,这块布前面开一条缝,而且很窄,所以不管她们如何注意保持体统,她们每走一步,就被人一览无余。女人们说,发明这种服饰是为了吸引男子,吸引那些完全统治着这个民族的男子。其实,可以说,穿上这种服饰,她们失去的要比得到的多,因为完全的饥饿要比至少能饱眼福更难熬。李维说,在一个正经女人眼里,赤身裸体的男人只不过是一幅图像。斯巴达的已婚女子比我们社会未婚的姑娘还贞洁,她们每天看城邦的青年男子光着身体操练,自己也露着大腿走来走去,因为,正如柏拉图所说,她们认为无需穿衣裙,贤良品德就是遮体的衣衫。但圣徒奥古斯丁证实[53],有些人担心,女人们来世是否还会投身为女人,而不投身为男人,以便用她们的迷人体态诱惑我们,这些人将裸体的诱惑作用看得太神奇了。
总之,我们千方百计诱骗女人,挑逗女人,我们不断煽动和刺激她们的想象,而后我们又大呼:淫荡!老实说,我们男人中,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害怕妻子行为不轨给他带来耻辱甚于怕自己道德败坏而丢脸的;没有一个不是关心妻子的良心甚于关心自己的良心的;没有一个不是宁愿自己是小偷、渎圣者,或妻子是杀人犯、异教徒,也不愿妻子的贞洁程度稍逊于自己的。
而女人呢,宁愿自告奋勇去法院争取一场官司的胜利,或赴战场显威扬名,也不愿背负在闲适和安乐中保持贞洁这样艰难的责任。因为她们看到的是,无论商人、检察官,还是士兵,没有一个不是一放下手中的事儿便去寻欢作乐的,连脚夫、匠人也不例外,虽然他们为糊口已劳作得疲惫不堪。
波斯王阿谢梅纳斯的全部财产,
弗里吉亚王米格东的金山银山,
阿拉伯金碧辉煌堆满财宝的宫殿,
在你眼里怎抵丽西尼的一根头发?
呵!丽西尼,
她低垂粉颈接受你馨香的吻,
或佯作推却将脸儿别转,
心底却怀着让你偷香的渴望,
甚而自己将清芬留在你脸上[54]。
——贺拉斯
人们对坏事的评断真是极不公平!比如,男人和女人会干很多比淫荡更有害、更违反人类天性的败坏道德的事,然而我们衡量这些行为不是根据其性质,而是根据我们的利益,从我们的利益出发将它们分等分类。法令对淫欲的严厉惩治激起女人更贪婪更反常的欲望,而且导致的后果比行为的动机更糟。一个在我们时代的养育方式下长大、受当今社会思想和交往的影响、被如许互相矛盾的“榜样”播弄的年轻美貌女子,要在男人们的穷追不舍中守身如玉是艰难的,很难说凯撒大帝和亚历山大一世的赫赫战功比这女人的决心更了不起。这种“不干”比任何“干”更难,更体现出一种积极精神。我认为一辈子身披盔甲要比一辈子保持童贞容易,坚守童贞的誓愿是最高贵的誓愿,因为它最难做到。所以圣徒吉罗姆说:“魔鬼的德行系在它的睾丸上[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