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三十七章 论父子相像(第6/11页)

在普林尼时代以前,还没有一个罗马人行医;当医生的是些外国人和希腊人,就像今天在法国行医的是些拉丁族人。因为如一名大医师说的,我们不容易接受我们熟悉的医学,也不接受我们采集的草药。如果给我们送来愈疮木、菝葜、桐树根的国家有自己的医生,我们不妨想一想,我们的白菜和香芹不是也会因充满异国情调、物以稀为贵而大受欢迎吗?这些东西经过千辛万苦长途跋涉弄了来,谁敢瞧不起。

在古代医学已有这些反复波折,到了今天更不知有多少其他变化,经常还是彻底的全面的改革,就像当代帕拉塞尔修斯、菲奥拉凡蒂和阿尔金特里厄斯进行的那样。因为他们要变革的不是一份药方,而是——像有人对我说的——医学团体的整个组织和管理,指责从前行医的人都是无知之徒和骗子。我让你们想一想可怜的病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

当他们犯错误时,我们不会受益但也不会受损,如果我们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倒也可以在不冒丧失一切的风险下试试会得到什么好处。

伊索有一则寓言,说一个人买了一名摩尔奴隶,认为摩尔人的肤色是以前的主人虐待造成的,叫人在浴盆里放上药水给他洗了好几遍;摩尔人的褐色皮肤一点没有褪,但是失去了原有的健康。

有多少次我们看到医生把病人治死后相互责怪!我想起几年以前,在我家邻近的城里有一种流行病,非常危险,可以置人于死地;这场风暴带走了数不清的人,事情过后当地最著名的医生之一发表了关于这场流行病的一部书,他要居民改变放血的习惯,认为这是流行病的罪魁祸首之一。此外,医书的作者们都申明,没有一种药不包含有害物质,如果治病的药也会损害我们,不问情由吞服的药更会引起什么后果呢?

我还认为,对于憎恨药味的人,在一个不适当的时刻违反心意去服药,即使不出其他事,也是一种危险有害的做法;我相信这是在病人需要休息的时候却去强烈冲击他的体质。除此以外,还考虑到疾病的起因一般是非常小和难以琢磨,我的论点是服药稍有差错会给我们造成很大伤害。

如果医生的失算是一种危险的失算,对我们说来是很糟糕的,因为他很容易一犯再犯;他必须掌握许多征象、情绪、环境因素才能对症下药;他必须了解病人的心态、脾气、性格、偏爱、行为、念头和想象,他必须考虑外界环境、水土、空气和时间条件、星辰位置和影响;他必须知道病的起因、征兆、发展和发作的日子;必须清楚药的分量、效用、产地、外观、年份、用途;他必须善于把这种种因素调节,以求得到完美的平衡。他若稍有闪失,对其中一条疏忽大意,就足以使我们受罪。上帝知道要认识这大部分事情有多么困难,因为你怎么能够认清这种病的典型症候,既然每种病都有数不清的症候?只说验尿分析,他们之间就有多少争论和疑问!我们看到他们对病的认识永无休止地争论,这又是从哪儿来的?我们又怎么能原谅他们常把貂说成狐狸的这种错误?每当我生上较为疑难的病,从没见过三位医生是意见一致的。

我更愿意举一些使我有所感触的例子。最近在巴黎,有一名贵族在医生诊断后开了刀,膀胱像掌心一样,哪儿有什么结石。

在那里有一位主教,是我的好朋友,他请医生治病,大多数医生都劝他开刀取出结石,我相信别人的话,也帮着劝他。他死后进行解剖,发现他只是腰子有病。结石可以用手摸到,这种病诊断错误尤其不可原谅。我觉得外科要可靠得多,因为他们做什么眼睛看得见,手摸得着。医生没有观察头脑、肺和肝的窥镜,也就较少猜测和臆断。

医学的许诺也令人难以置信。医生经常需要同时紧急处理许多截然相反的病情,都有必然的相互关系,如肝是热的、胃是冷的;他们就来说服我们,他们的药方内,这个药是暖胃的,另一个药是凉肝的;一个药的效果直接进入肾脏,甚至到膀胱,输送过程中间不分散药力,沿途经过种种阻难依然保存药性,直至药到可以发挥内在威力的部位,另一个药是使脑子干燥的,还有一个药是使两肺润湿的。用这一大堆原料配制成混合饮料,希望饮料内的各种药性又会分头去完成自己的职责,这岂不是在做梦吗?我不胜担心的是这些药性会失效和混淆,跑错了地方,使全身不舒服。谁能想象在这种流动的混乱中,这些疗效不会相互败坏、抵消和损害?还有,这份药方还要由另一名药剂师来配制,这不是又一次要把我们的生命交给别人吗?

在衣著方面我们有专门的紧身衣裁缝和鞋匠,每个人各司其职,他的手艺更专,更省时,不像服装师什么都做,因而对我们的服务也更周到;讲究饮食的大户人家,都雇有特色技艺的厨师,如煮肉泥的煮肉泥,烤肉的烤肉,哪位大师傅样样都做,决不会有绝活;同样在医疗方面,埃及不承认什么都会治的医生,把治疗分成好几科,这是很有道理的;对每种病,对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有专门的医生,这样每个医生只治疗他专长的一科,治疗也更内行,也较少误诊。我们的医生没有想到,哪一位什么都会治,也就是什么都不会治,人体这个小世界却有大学问,不是他一人能够通览全貌的。一位朋友生了痢疾,医生要制止他的痢疾,却又害怕引起他发烧,结果这位朋友死在他们手里,这位朋友远远胜过他们全体,不论他们有多少人。他们把重点工作放在猜测病情的发展,而不顾眼前的病况;为了治好头脑而不要损坏胃,就乱开药方,用药不当,结果把胃也损坏了,脑病还更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