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三十七章 论父子相像(第4/11页)
哪一个国家都是好几个世纪不存在医学,那是最初的世纪,也是最美好、最幸福的世纪;即使现在,十分之一的土地上还没使用医学,不少国家不知道医学为何物,那里的人比这里的人更健康长寿;在我们中间普通老百姓不服药活得高高兴兴。罗马人过了六百年才开始接受医学,但是,试过以后,又通过监察官加图把它赶出了他们的城市;加图指出他不用医学也过得不错,他本人活了八十五岁,指导他的妻子活到很老,不是说不服药而是不请教医生:因为一切有益于生命的东西都可称为药。
据普鲁塔克说,加图使全家人很健康靠的好像是兔肉;普林尼说,阿尔凯迪亚人用牛奶治疗一切疾病。希罗多德说利比亚人有这样的习俗,小孩到了四岁就用火炙他头上和太阳穴上的血管,这样切断伤风感冒的扩散道路。这个国家的村民遇到任何病只用酒治疗,选用最烈性的酒,里面掺上许多藏红花和辛香作料,这一切效果屡试不爽。
说穿了,这些五花八门的药方,其目的与效果不外是洗胃涤肠,哪个家用草药都是可以做到的。
我不知道这些药是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么灵验,我们体内是不是也需要保留一定程度的排泄物,像酒需要酒渣才能保存下去。你们经常看到健康的人受外界刺激后呕吐或腹泻,就毫无情由地把肠胃洗涤一遍,这只会损伤身体,恶化病情。最近我还是从伟大的柏拉图的书里看到的,人体有三大运动,最有害的运动是催泻,人除非是疯子,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要这样做。反其道而行只会扰乱健康,招来疾病。我们在生活中应该慢慢地缓解病情,达到痊愈的目的。疾病与药物的交锋太猛对我们都是不利的,因为身体内部起了冲突,药效令人不可捉摸,药内不利于健康的成分会乘机作乱。
我们应该听其自然:适用于跳蚤和鼹鼠的秩序也适用于人;人也要有同样的耐性让自己像跳蚤和鼹鼠那样受秩序的支配。我们大声疾呼也无用,这只会喊哑了喉咙,不会促进秩序。这是一个高高在上、不讲情面的秩序。我们的恐惧和失望只会引起它的厌恶,推迟它的帮助,而不是得到它的帮助。它走向疾病如同走向健康都有它的路程,它不会执法不平,做出使一方受益又使另一方受损的事,否则秩序就会变成无序。让我们跟着它,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们跟着它!谁跟着,秩序引导他们走,谁不跟着,秩序逼着他们走,包括他们的愤怒,他们的医学,他们的一切。清洗你的脑子,比清洗你的肠胃更有用。
有人问一个斯巴达人,什么使他长寿健康,他回答说:“对医学一窍不通。”阿德里安皇帝临终时不停地高喊,杀他的是那群医生。
有一名拙劣的角斗士当上了医生,戴奥吉尼兹对他说:“要有勇气,你做得对;以前别人把你撂倒在地,现在你可以把他们撂倒在地了。”
但是据尼科克莱斯说,医生还是幸运的,太阳照耀他们的成功,土地掩盖他们的错误;除此以外,他们还可以利用一切事情为自己谋利,凡是命运、自然或任何其他外因(这是不计其数的)在我们身上产生什么有益的效果,医生就有特权把功劳据为己有。在医生的主治下,病人身上的一切好转,都可以归功于医生。我和其他千百个人生了病从不请教医生,使我们病愈的种种机缘,医生也会窃取算在自己的帐上;至于遇上坏事,他们会矢口否认,把罪过推给病人,摆出的理由荒诞无稽,俯拾即是,不用为找不到而发愁:“他把手臂露在外面了;他听到马车的声音了;
在马路狭窄的转弯角上有车子经过[6]。
——马尔希埃
有人打开了窗子;他睡的时候向左侧身,或者头上包扎得太紧。”总而言之,一句话、一个念头、一个眼神都可以为他们文过饰非。
他们若是愿意,也可利用病情恶化来为自己涂脂抹粉,这一套手法也决不会出错:服用他们的药以后寒热升高,他们也会向我们信誓旦旦地说,若没有他们的药,病还会更加糟糕。一个人全身发冷,被他治得天天发热,没有他们这个病人会持续高烧。既然病人的坏事也会变成医生的好事,他们的工作如何会不兴旺呢。要获得病人对他们的信任,这样做是完全有道理的。要让人相信那么难以相信的东西,确实也需要一种死心塌地的信任。
柏拉图这话说得很实在,只有医生有说谎的自由,因为我们的得救取决于他们空洞虚伪的诺言。
伊索是位才华出众的作家,但是赏其满腹珠玑的人却不多;医生如何对被看病吓怕了的可怜虫作福作威,他说得很风趣,他说医生问一名病人,医生给他开的药效果如何,病人说:“我出了很多汗。”医生说:“这好。”又一次,医生问他后来身体怎样,病人说:“我全身发冷,抖得厉害。”医生接着说:“那好。”第三次医生又问他身体好不好,他说:“我觉得全身浮肿,像得了水肿病。”“这下子可好了,”医生还是这样说。他的一名仆人来探听他的病况,主人说:“我的朋友,好是很好,我就是会死在这个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