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8/72页)

然而后来有一个犹太人却出于相反的原因皈依天主教。这个犹太人为了同样目的到罗马去,看到那个时期神职人员和老百姓的生活放荡,更坚定他留在教内的决心,认为在这些堕落和罪恶的人中间保持宗教的尊严和辉煌需要多大的力量和虔诚。

“你们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就是对这座山说,你从这边挪到那边,他也必挪去,”圣经上这样说;我们的行动若受到神灵的指引和陪伴,就不只是人的行动了,它们像我们的信仰包含神奇。“你若有信仰,如何过光荣幸福生活的教导说来就简单了[4]。”

有的人要大家相信他们对自己不相信的东西是相信的。有的人——占大多数——要自己相信自己是相信的,然而不知道深入探究什么是相信。

我们觉得奇怪,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们对事件发生和事态变化都已习以为常了。这是我们只用自己的眼光来看这些问题。所谓正义在交战的一方,这只是一种装饰和掩盖;在战争中援引正义,但是正义并没有得到他们的接受、欢迎和信守;正义就像律师嘴里的字眼,不是信徒心中的信仰。上帝对信仰和宗教,而不是对我们的情欲给予神奇的帮助。人占了主导地位,在利用宗教。事情应该颠倒过来。

不妨想一想,如果宗教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岂不像用蜡去塑制多少不同的形状,跟不偏不倚的尺度是格格不入的。今天在法国这样的事看得还不够多吗?有的人这样解释,有的人那样解释,有的人说成是黑的,有的人说成是白的,然而都同样在利用宗教去完成暴力和野心的事业,在行为暴戾和不义方面如出一辙,他们使人怀疑,他们在决定我们的生活行为和秩序等大事上是不是像他们说的有分歧?即使在同一个学派内,又何曾看见过更为协调一致的做法?

还可以看一看我们是多么厚颜无耻地玩弄神圣的学说,又多么亵渎神圣地根据政治风暴中变幻不定的命运,时而抛弃,时而接受。这条庄严的宣言:为了保卫自己的宗教信仰,臣民可以拿起武器反抗他们的君王。首先让我们想一想,仅在去年哪一方把“赞成”作为本派的支柱,哪一方把“反对”作为本派的支柱,再来看看现在说这些“赞成”和“反对”的人又分属于哪个阵营;为这项事业是不是比为另一项事业少动干戈。有人说真理应该服从生活的需要,我们就判处这样的人火刑。在法国做的比说的又要坏多少?

还得说一说这个事实:即使从一支合法的、温和的军队中去抽调纯属出于宗教热诚而冲锋陷阵的士兵,再抽调为了保护国家法律或效忠君王的士兵,他们凑不成一个完整的连队。在公众服务中保持同样意志和同样进取心的人怎么竟会那么少?我们看到他们一会儿踱方步,一会儿快马加鞭;同是这些人一会儿粗暴贪婪,一会儿冷酷懒散,要不然就是在个人的和一时的利益驱使下蛮干,把我们的事情弄糟,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也看得很清楚,我们只愿意实施满足自身情欲的宗教责任。没有一种仇恨像基督徒的仇恨那么深。我们在通过仇恨、残酷、野心、贪婪、诽谤、反叛的斜坡上劲头十足,若反过头来,除非出现奇迹生来就是好脾性,没有人会朝善意、宽容和节制的道路直奔而去。

我们创立宗教是为了剔除罪恶,而现在却在遮盖罪恶,培养罪恶和鼓动罪恶。

俗语说:“不要把枯草献给上帝。”如果我们相信他——我不说出于虔诚,而是出于一种普通的信仰(我说这话会叫大家惭愧)——如果我们相信他,对他像对其他历史事件或一名同伴那样熟悉,为了他的无比慈爱和慷慨,我们就会爱他胜过爱任何其他东西,至少不亚于爱财富、玩乐、光荣和我们的朋友。

我们之中的佼佼者害怕得罪他的邻居、亲戚、主人,却不怕得罪上帝。一边是堕落恶习的追求,一边是不朽光荣的向往,两者同样熟悉,同样诱人,然而谁头脑那么简单,会用欢乐去交换光荣吗?往往我们对两者都嗤之以鼻,要不是冒犯本身的乐趣吸引我们去亵渎神圣,还有什么样别的乐趣呢?

有人向哲学家安提西尼传授俄耳甫斯的神秘教义,教士对他说,那些加入这个宗教的人,将在死后享受永久的至乐,安提西尼回答说:“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死呢?”

戴奥吉尼兹说话历来唐突,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一名教士也向他说教,加入他的宗派可以得到另一个世界的赐福,他说:“你要我相信,阿格西劳斯和伊巴密农达那些伟人下一世都很悲惨,而你这头水牛就因为当了教士而活得非常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