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八章 论父子情 致徳·埃斯蒂萨克夫人(第6/7页)

回到我的话题。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女人在一切方面不应该控制男人,除非从天然的母性一面来说,去惩罚那些脾气暴躁,又乐意听候她发落的人。但是这不涉及我们正在讨论的老年妇女的问题。显然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才那么乐意制订和实施这条剥夺女人继承王位权利的法律,然而这条法律我们谁也没有见过。世界上没有一块领地像这里一样,不得到类似理智的批准而援引这条法律的。但是命运赋予它的权威性则是各地不同的。

把继承权交给母亲分配,并由她们对孩子作出选择,这充满了风险。她们的选择常常怀有私心,变幻不定。因为怀孕期喜怒无常的病态心理,时时出现在她们的心灵上。一般常见的是她们偏爱最儒弱、最鲁钝或者——若有的话——那些还搂在怀里的孩子。因为她们没有足够的智慧,实事求是地对待事物,她们就听任感觉和印象的摆布;就像动物,只认识挂在奶头上的小崽。

总之,从历来的经验也不难看出,这种天生的热情没有深厚的根基,虽然我们对此非常郑重其事。我们可以用小小一笔钱叫做母亲的天天抛下自己的孩子,来养育我们的孩子。我们要她们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我们不愿托付的体弱的保姆,或者由一头奶羊喂养。不管他们的孩子会遇到什么危险,就是不许她们喂他们,还不许她们照看他们,要全心全意为我们的孩子服务。这样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看到久而久之会产生一种私生的感情,这种感情比天生的感情更强烈更操心。要保存人家的孩子甚于保存自家的孩子。我提到奶羊,这是因为在我家附近的村妇,在不能喂养自己的孩子时习惯上用羊奶喂养。我还有两名仆人,喂母奶都没有超过一周。这些奶羊训练有素,当婴儿啼叫时,认得出他们的声音,赶过来喂他们。如果换了另一个婴儿,它们就不肯喂;婴儿换了一头奶羊也会不肯吃。从前我还见到一个婴儿不肯吃另一头奶羊的奶而饿死,因为原来那头奶羊是他的父亲向邻居借来的。牲畜跟我们一样,天生的感情也会衰退,让位于私生的感情。

希罗多德提到利比亚有一个区域,男人与女人杂居一起,孩子到了会走路的年纪,靠了天性的指引,会走到人群中找出自己的父亲,我相信经常会出错。

只因为孩子是我们生育的,我们爱他们,把他们称为另一个自己;那么另有一样东西也是来自我们的,其重要性并不亚于孩子。这就是我们的心灵产物,它们是我们的智慧、勇气和才干孕育的,比肉体孕育的更加高尚,更可以说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在孕育它们时既当父亲又当母亲;这些产物叫我们花更大的代价,如果是有益的话,也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光荣。因为我们其他孩子的价值更多来自他们自己,而不是来自我们;我们在其中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第二类孩子的一切美、典雅和价值都来自我们,因而,它们比其他的一切更能代表我们自己,使我们激动。

柏拉图还说,这是一些不朽的孩子,使它们的父亲名留青史,甚至被奉为神明,如在米诺斯一样。

史书上充满父辈热爱孩子的模范事迹,我觉得在此引述一则也不算是题外之言。赫里奥道鲁斯是特里加的善良的主教,他宁可失去令人尊敬的神职带来的尊严、收入和虔诚,也不愿失去他的女儿[8];他的女儿至今还活着,非常温柔,然而作为神职人员的女儿来说打扮得花枝招展,过于妖冶。

在罗马有一人名叫拉别纽斯,勇武威严,有许多优点,还精通各种文学,我相信他是老拉别纽斯的儿子,老拉别纽斯是凯撒手下的第一大将,随他参加高卢战役,后来参加大庞培一党,对大庞培忠心耿耿,直至在西班牙被凯撒击溃。我谈的那个拉别纽斯品德高超,招来许多人的嫉妒,当时皇帝的宠臣好像还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心直口快,还继承父志对专制政体进行抨击,这从他写的书籍文章中可以看出。他的政敌上告罗马法庭,胜诉后把他的许多著作付之一炬。这种焚书的新刑法肇始于此时,后来又在罗马发生了好几起把书籍判处死刑的做法。我们没有其他方法和行为来表示自己的残酷时,就迁怒于这些被大自然剥夺了感情和痛苦的东西,如我们的声誉和我们的智慧产物;就针对缪斯的教导和锦绣文章大开杀戒。

可是拉别纽斯不能忍受这场损失,不能在失去他的爱子后苟且偷安;他叫人把自己抬进祖先的墓穴,活活埋在里面,进行自杀和自我埋葬。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例子来表示深厚的父爱了。他的密友卡西乌斯·西维勒斯是一位能言善辩之士,看到他的书焚毁,大声叫喊说这同一条判决也可以把他烧死,因为他已把那些书的内容都铭记在心里了。